意识，如同沉入深海后缓缓上浮的泡沫，一点点重新汇聚。
最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奇异的柔软与温暖，透过尚且有些麻木的后脑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熟悉的淡淡蜜瓜香气。紧接着，是额头上传来的、微凉而轻柔的触感，似乎是一只手正小心翼翼地抚过，拭去他皮肤上可能存在的冷汗与尘埃。
琳琅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然后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星见雅那张清丽却此刻写满了紧张与担忧的脸庞。
她微微低着头，冰蓝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那其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得让他一时难以解读。
有关切，有后怕，有释然，还有一丝……深藏的愧疚？
他眨了眨眼，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当前的处境……他的头，正枕在星见雅的腿上。所谓的“膝枕”。
又来？
这个认知让他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大半，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耳根。
他下意识地想动弹，却感觉全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传来阵阵酸软无力的钝痛，尤其是腰间，有种空落落的不适感。
“别乱动。” 星见雅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加轻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按在他肩头的手微微用力，制止了他的动作。“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 琳琅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就是……浑身跟散了架似的。” 他努力扯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试图缓解这有些沉重的气氛，“看来……我这次‘暴走’的代价不小啊。”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向下，瞥向自己的腰间。那里，原本佩戴【终焉驱动器】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只有制服上残留着一道被凌厉刀气余波划开的裂口，边缘还带着些许焦痕。
记忆的碎片开始回涌，疯狂的咆哮、沸腾的恶意、骨白色的装甲、还有那……最后如同冷月清辉般斩落的一刀。
他沉默了一下，再次抬眼看向星见雅，语气变得认真起来：“雅……是你把我……拉回来的吧。谢了。”
星见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按在他肩头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她避开了他真诚的目光，视线落在他腰间那道裂口上，声音更低了：“……我毁了你的驱动器。”
这句话里蕴含的自责与懊悔，几乎凝成了实质。
“啊，那个啊……” 琳琅倒是显得不太在意，他甚至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慰她，“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狼光盘那家伙命硬得很，肯定没事。再说了……” 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迎上她重新抬起的眼眸，“跟彻底变成只知道破坏的怪物相比，坏个驱动器算什么。你做得对，雅。”
这时，旁边传来了刻意加重的咳嗽声。
“咳咳！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两个大活人……呃，准确地说，是一个大活人和一个刚刚在数据层面经历了生死时速、差点被吓到格式化的机械生命体？” 凯尔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显然已经围观了一会儿。
他脚边，迷你形态的狼光盘也人性化地用爪子捂着眼睛，但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电子音嘀嘀咕咕：“就是就是，本大爷刚才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一刀下去，我差点就没了！现在还要在这里看你们……哼！”
星见雅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绯红，但她强大的定力让她表面上依旧维持着惯常的清冷，只是微微偏过头，语气努力恢复成公事公办的模式：“凯尔，其他人情况如何？”
“安比和扳机她们搞定了实验室里的家伙，月城前辈在善后。这边……”凯尔耸耸肩，指了指地上那两半黯淡的驱动器残骸和掉在一旁同样失去光泽的【骸骨光盘】，“看来是最棘手的问题已经被你解决了。”
“那……驱动器……”琳琅看向了跳到自己身上的狼光盘。
狼光盘把驱动器的残骸叼了过去，用小爪子扒拉了几下，分析道：“这玩意坏的太彻底了。但是修复嘛……理论上是可行的。”
“找实验室呗。”琳琅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已经猜到这小家伙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没错，或者……” 狼光盘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你也可以想办法让那个已经死透了的拉雅斯活过来。他既然能造出这‘终焉驱动器’，理论上就一定有完整的图纸和修复方案。当然，我觉得前一个选项更现实一点。”
它说着，又将变回普通光盘形态、毫无能量波动的【永劫绽放】和【最终定理】从琳琅的口袋里扒拉出来，整齐地放在他手边。“至于这俩家伙，没了驱动器的稳定供能，算是彻底进入深度休眠了。跟关机没啥区别。”
“那还是算了……让死人复活听起来比修驱动器还麻烦……” 琳琅苦笑了一下，他现在连动动手指都觉得费力，更别提进行那种匪夷所思的操作了。“【永劫绽放】和【最终定理】……他们……”
“安心啦，” 狼光盘打断了他的担忧，解释道。
“虽然它们关机了，但作为核心造物的基础结构还在，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能量层级。必要的时候，还是能强行唤醒，变成刀和枪的形态进行战斗的，就是……威力会大打折扣，可能还不如你路边捡根铁棍来得实在，而且对它们自身的损耗会很大。”
琳琅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但眼神却放松了些许。至少，不是最坏的情况。
他重新看向星见雅，发现她虽然偏着头，但余光始终关注着自己这边，那紧绷的侧脸线条，似乎也因为狼光盘“能修”的结论而柔和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去的时候，叫上我……算是……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