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不知何时停了，就像它开始时一样突兀。保安室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杜明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他依旧蜷缩在椅子上，不敢抬头，仿佛只要视线离开地面，就会看到什么恐怖的存在。
过了许久，他才敢慢慢抬起头，警惕地看向门口。门板安静地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异常，可杜明却觉得那扇门已经不再是屏障，而是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嘴，随时可能张开，将他吞噬。
他拿起桌上的《午夜值守规则》，手指颤抖地摩挲着泛黄的纸页。王队长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前任保安就是因为改了广播时间，再也没出来过”“那东西在找替身”。替身……难道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是为了替代自己而存在的？
他再次看向监控屏幕，雪花点依旧密集，3号楼的方向始终是一片浓黑。他试图回忆消失的那四十分钟里可能发生的事，可脑海里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硬生生挖去了一块。这种未知的恐惧，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让人窒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座钟的指针指向了凌晨五点。按照正常的季节，此刻天应该已经蒙蒙亮了，可窗外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静安里的夜晚，似乎被无限拉长了。
就在杜明以为这诡异的平静会一直持续到六点时，保安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次的敲门声和刚才不同，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更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杜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了手里的手电筒，作为一种徒劳的自我安慰。“谁？”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恐惧。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清澈而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杜明，我是3号楼302的住户，你能开下门吗？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3号楼302的住户？
杜明愣住了。他想起巡逻时看到的那个穿碎花裙的女人身影，难道就是她？可手册上的规则和王队长都没提过302有住户，而且凌晨五点，一个住户为什么会来找夜班保安？
“你有什么事？规则说不能开门。”杜明警惕地回答，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我知道规则，但那些规则都是假的！”女人的声音带着急切，“李老太早在半年前就去世了，去世前她住在301，302一直没人住！你看到的‘李老太’根本不是人！”
李老太去世了？
杜明如遭雷击，手里的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想起那个没有眼白的“李老太”，想起手册上关于李老太的条款，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型——手册上的“3号楼住户李老太”，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你说的是真的？”杜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千真万确！”女人的声音更加急促，“我有证据，你开门让我进去，我证明给你看！再晚就来不及了！”
杜明犹豫了。规则第一条严禁开门，可如果女人说的是真的，那规则本身就是陷阱，遵守规则反而会陷入危险。他看向那本《午夜值守规则》，上面被篡改的字迹仿佛在嘲笑他的犹豫。前任保安留下的“别信李老太”，难道就是在暗示这一点？
“你再等等，我……”杜明试图拖延，他需要时间思考。
“没时间了！”女人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那个东西很快就要来了，它就是利用‘李老太’的身份骗保安开门，找替身的！上一个保安就是这么失踪的！”
女人的话和王队长提到的“替身”不谋而合，这让杜明的决心动摇了。他想起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想起消失的四十分钟，一股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也许，开门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慢慢拔下了插销。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外面站着一个年轻女人，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脸上满是焦急和恐惧，眼神却很清澈。她的长相和杜明巡逻时看到的碎花裙女人身影完全不同，这让杜明稍微松了口气。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女人快步走进保安室，反手把门关上，动作熟练得不像是第一次来。
杜明看着她，警惕地问：“你有什么证据？”
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递到杜明面前。“你看这个。”
杜明接过照片，借着保安室昏暗的灯光仔细看去。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老太太的合影，背景似乎是小区的花园。那个老太太，正是他凌晨对视过的“李老太”！虽然照片上的老太太面带笑容，眼睛是正常的，但五官轮廓一模一样。而那个年轻男人，杜明也有些眼熟——像是王队长描述中失踪的前任保安。
“这是我哥哥，”女人的声音带着悲伤，“他就是上一任夜班保安。这张照片是他失踪前拍的，旁边的就是真正的李老太，当时她还健在，住在301。半年前李老太去世后，小区里就开始出现各种怪事，我哥哥就是因为夜班时出了意外，再也没回来。”
杜明的心脏沉了下去，照片上的证据确凿，他不得不相信女人的话。“那我看到的‘李老太’是什么？为什么它要找替身？”
“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女人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我哥哥失踪后，我就搬到了小区附近，一直在暗中观察。我发现每个夜班保安都会‘遇到’李老太，都会被那些规则误导。规则1让保安孤立无援，不敢开门求助；规则2的‘李老太’是诱饵，用来打破规则或者标记目标；规则3的红色纸钱是为了引保安抬头看302窗户，让那个东西盯上；规则4的广播是为了触发‘时间消失’，制造出‘另一个自己’……”
女人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杜明心中所有的疑惑。原来整本《午夜值守规则》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每一条规则都在将夜班保安推向深渊。
“那手册上的手写批注呢？”杜明想起最后一页的“别信李老太”和那些被篡改的字迹。
“有些是我哥哥留下的提醒，”女人的眼神黯淡下来，“但有些……是那个东西伪造的，用来混淆视听，让保安更加混乱，更容易犯错。就像你手册上被修改的广播时间，还有那句‘对视了，你得陪她走一段’，都是它的手段。”
杜明恍然大悟，难怪那些批注和修改看起来如此诡异，原来是“那个东西”的手笔。他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及时出现，他恐怕还在被规则和伪造的批注耍得团团转。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杜明真诚地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离六点还有一个小时，只要熬到天亮……”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惊恐的表情打断了。女人猛地看向墙上的座钟，当看到指针指向5:00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杜明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5点了……它要来了！”女人的声音带着绝望，“你快看手册最后一页，真正的规则只有一条——我哥哥留下的，被撕掉了一半的那条！”
杜明的心猛地一紧，他慌忙拿起《午夜值守规则》，翻到最后一页。在“别信李老太”的批注下方，他果然看到了被撕掉一半的字迹，剩下的部分勉强能辨认出：“5点前……离开……否则……替代”。
5点前必须离开小区，否则会成为新的“李老太”！
杜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5点，他们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快！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女人突然反应过来，拉着杜明就往门口跑，“也许还能冲出小区！”
杜明被她拉着，脑子里一片混乱。成为新的“李老太”……那意味着什么？是像那个没有眼白的“李老太”一样，永远被困在这个小区里，还是会变成其他恐怖的存在？他不敢想，只能跟着女人，拼尽全力向门口跑去。
保安室的门被猛地拉开，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甜气味。小区里依旧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照亮他们脚下的路。
两人拼命地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跑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杜明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还有身后似乎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跟着他们。
快到小区门口时，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诡异的慈祥：“你们要去哪呀？”
是“李老太”的声音！
杜明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只见身后不远处，那个佝偻的身影正站在黑暗中，脸上的皱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可当杜明看清她的脸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那张脸，竟然变成了前任保安的脸！照片上那个年轻男人的脸，此刻却带着“李老太”般诡异的笑容。
而就在他回头的瞬间，身边女人的手突然变得冰冷刺骨。
杜明猛地转过头，看向拉着自己的女人。
女人的脸正在扭曲、变化，原本清澈的眼睛变得漆黑一片，没有丝毫眼白。她的头发变长，缠绕在肩上，身上的t恤牛仔裤慢慢变成了一条碎花裙——正是他巡逻时在302窗户看到的那个女人的样子！
“你……”杜明惊恐地后退一步，甩开了她的手。
女人（或者说“那个东西”）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容，声音也变得不男不女，和广播里那个声音一模一样：“你以为我是帮你？我就是‘那个东西’啊。每一个想逃的保安，都会被我骗到最后一刻，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杜明如坠冰窟，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摆脱陷阱，反而在“那个东西”的引导下，一步步走向了更深的绝望。所谓的真相，所谓的帮助，全都是新的骗局。
他绝望地看向小区大门，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座钟敲响的声音，不是保安室里的那座，而是来自小区深处，悠远而沉闷。
六点了。
可天没有亮，依旧是漆黑的午夜，连一丝光亮都没有。静安里的夜晚，根本不会结束。
杜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那个穿碎花裙的“东西”和变成前任保安脸的“李老太”在他眼前重叠、旋转，最后化作一片浓黑。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保安室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午夜值守规则》。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温暖而明亮，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和寒意。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新来的？好好看规则，别像上一任一样，犯不该犯的错。”
杜明抬头，看到王队长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和初见时一样的疲惫和严肃。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保安室干净整洁，监控屏幕清晰地显示着小区的画面，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梦？
他低下头，看向手里的手册。第一页上用打印体写着“现任保安：杜明”。他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上面有一行清晰的手写批注，是他自己的字迹：
“别信李老太”。
杜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终于明白了——他没有逃脱，也没有醒来。
他已经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午夜循环，永远走不出静安里，也永远等不到白天。
下一个午夜，他会再次遇到“李老太”，再次看到红色的纸钱，再次听到那诡异的广播，再次看到“另一个自己”。
而这本崭新的《午夜值守规则》，将引导着他，重新踏上那条通往绝望的道路。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杜明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永远被黑暗笼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