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华北平原热得跟蒸笼似的,知了在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唤。李特和阿泰斯特俩人戴着大墨镜,穿着再普通不过的t恤大裤衩,趿拉着人字拖,混在北京王府井的人流里,活像两个偷溜出来旅游的美国大学生。
“我滴个老天爷...”阿泰斯特左手举着串冰糖葫芦,右手抓着个煎饼果子,眼睛还盯着旁边摊位上滋滋冒油的烤羊肉串,“李,这地方也太...太带劲了!比纽约时代广场热闹多了!”
他咬了口煎饼,被里头的薄脆硌得龇牙咧嘴,含混不清地继续说:“就是这玩意儿有点费牙口...不过真香!”
李特嫌弃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假装不认识这个饿死鬼投胎的家伙。“你小点声,罗恩。不是说了要低调吗?”他压低声音,墨镜后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好在2003年这会儿,NbA在国内还没火到路人皆知的地步,偶尔有人好奇地打量这两个壮汉,也没真把他们认出来。
“知道知道,低调...”阿泰斯特三两口干掉煎饼,又瞄准了旁边的驴肉火烧,“哎李,你看那边有个卖‘天津麻花’的,跟我胳膊差不多粗!这玩意儿能当武器使了吧?”
李特懒得搭理他。这次跟他爸回国,纯属私人行程,在北京逛了故宫长城,吃了全聚德烤鸭——阿泰对片鸭师傅的刀功惊为天人,非说人家是隐藏的功夫高手。
接着就来了天津。海河边的风带着点水汽,比北京稍微舒服点。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爸居然在天津还有熟人,而且不是一般的熟人。
“待会儿带你们去见个老朋友,”李建国推了推眼镜,对李特说,“在沧州。你小时候练的那些东西,源头差不多就在那儿。”
沧州?李特心里一动。他想起那个印第安纳的华裔老师傅,那些关于发劲、身法、预判的玄乎教导,原来根子在这儿。
去沧州的路不太好走,尘土飞扬的。等到了地方,是个藏在巷子深处的老院子,青砖灰瓦,门口两个石墩子磨得溜光。开门的是个精瘦的老头,穿着白汗衫,摇着蒲扇,看着普普通通,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建国来了?”老头声音洪亮,目光越过李建国,直接在李特和阿泰斯特身上扫了一圈。在李特身上停留片刻,微微点头;落到阿泰斯特那身夸张的肌肉上时,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阿泰斯特被老头看得有点发毛,凑到李特耳边小声嘀咕:“李,这老爷子眼神怎么跟x光似的...”
院子里,几个半大小子正在练功,马步扎实,出手带风,砰砰的肉搏声听着就疼。阿泰斯特看得眼睛发直,他那种靠身体硬抗的打法,在这儿好像有点不够看。
老头没演示什么飞檐走壁的绝技,就随手跟一个徒弟推了推手。李特看得分明,那小伙子壮得像小牛犊,却被老爷子轻轻一引一带,脚下就乱了分寸,歪歪斜斜地跌出去好几步。
“看见没?”李特用胳膊肘捅了捅阿泰,“这叫听劲,不是死力气。”
阿泰斯特张着嘴,半天合不拢:“法克...这不符合物理学啊!”他比划着,“那大个子,怎么就自己飞出去了?”
老爷子听见了,呵呵一笑,用带点口音的英语说:“力气,死的。劲,活的。”他指了指脑袋,“用这里。”
在沧州待了大半天,临走时,老爷子拍拍李特的肩膀:“你小时候应该是个行家给你打得底子。老美那套横冲直撞的,”他瞥了眼还在试图扎马步却歪七扭八的阿泰,“练到底,也就是个壳子。”
回津门的车上,阿泰斯特异常沉默,盯着自己的大手发呆,偶尔还比划两下,似乎在回味老爷子那神乎其神的一推。
就在他们准备收拾行李回美国的前一天晚上,李建国接了个电话。他放下电话,表情有点复杂地看着李特。
“津门电视台的,”李建国说,“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我在这儿,想给你做个专访。”
李特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拒绝。
李建国摆摆手,打断他:“我知道你怎么想。但特特,你记住,你这张中国脸,走到哪儿都变不了。你是在美国长大的,可你的根在这儿。”他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多些人认识你,不是坏事。以后的路,说不定哪天就需要这边的力量。”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和老旧空调的嗡嗡声。阿泰斯特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啃着麻花一边看热闹。
李特看着父亲。他明白这话里的意思。NbA是个商业联盟,也是个名利场。雷吉·米勒和伊赛亚·托马斯都跟他提过,一个球员的价值,不止在球场内。中国市场...大姚带来的风暴,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他想起沧州老爷子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泛黄的中国书籍,想起自己这个名字——李特。
“...行吧。”李特最终点了点头,“就一个专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