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雁门关已有三日,赵小乙坐在马背上,嘴里嚼着张婶烙的葱油饼,饼渣掉在衣襟上也不在意。
还时不时哼两句新编的小调,词被他改成了 “李祭酒,真威风,黑幡见了都发懵”,逗得周猛时不时笑骂一句 “臭小子,没大没小”。
陈武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的长枪斜扛在肩上,枪尖的红缨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他时不时勒住马,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队伍,眉头总微微皱着:“李兄,这几日总觉得不对劲。官道上连个商队都遇到。”
我摸了摸腰间的文心簪,簪身冰凉,没有之前感知怨念时的灼热,却也没有寻常玉石的温润,像是在憋着一股劲。
“是有些不对劲。” 我勒住马,让队伍放慢速度,“周猛,你往前探探,注意隐蔽。”
周猛应了一声,翻身下马,把弓箭背在背上,猫着腰钻进路边的树林,身影很快消失在树影里。
赵小乙也停下哼歌,小声问:“祭酒,会不会是崔家的人?”
张生抱着文书,也跟着点头:“崔家在京畿一带势力大,说不定真会在半路动手。”
没等我们再多说,树林里突然传来周猛的喝声:“小心!有埋伏!”
话音刚落,路边的草丛里就窜出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手里都提着一个黑铁罐子,罐子口冒着丝丝黑烟,一股混杂着铁锈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是腐文弹!
我在《黑幡秘录》里见过记载,这种弹里裹着浊族的怨念,炸开后会腐蚀文气,连文胆都会受创。
“散开!” 我大喊一声,翻身下马,把赵小乙往身后推。
陈武已经提着长枪冲了上去,枪尖直刺第一个黑衣人的胸口,却没想到那人突然把黑铁罐子往地上一摔!
“砰” 的一声,黑色的烟雾炸开,像一张网朝着陈武罩去。
陈武赶紧后退,可烟雾还是沾到了他的袖口,布料瞬间变得焦黑,连他盔甲上的铭文都失去了光泽。
“文气被腐了!” 陈武低喝一声,往后退到我身边,“这烟雾不对劲,碰到就觉得文气滞涩!”
更多的黑衣人像潮水般涌上来,黑铁罐子一个个摔在地上,黑色烟雾在官道上弥漫开来,呛得人直咳嗽。
张生抱着文书,想凝聚文气形成屏障,可刚冒出一点淡金色的光,就被烟雾一触即散,他脸色瞬间发白:“祭酒,文气用不了!”
赵小乙慌得想摇铜铃,手刚碰到铃绳,就被一个黑衣人的弯刀逼到了面前。
那黑衣人眼露凶光,弯刀朝着赵小乙的脖子砍去,赵小乙吓得闭上眼,我刚要冲过去。
就听见 “咻” 的一声箭响 ,周猛从树林里冲了出来,箭矢精准射中黑衣人的手腕,弯刀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
“想动小乙,先过俺这关!”
周猛拉弓搭箭,箭箭都朝着黑衣人的手腕射去,可黑衣人实在太多,很快就有两个绕到了我身后,手里的黑铁罐子已经举了起来。
我摸向怀里的狼毫,想作诗词凝聚文气,可胸口突然一阵刺痛。
黑色烟雾已经飘到了我身边,文心簪开始发烫,簪身的符文变得暗淡,文胆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李兄!” 陈武看到我不对劲,提着长枪又冲了回来,枪杆横扫,把两个黑衣人逼退。
可他自己也被烟雾沾到了胳膊,盔甲上的焦痕又多了几道。
黑衣人的首领见久攻不下,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更大的黑铁罐子,罐子上刻着扭曲的符文。
比之前的小罐子更黑,怨念也更重:“都给我上!今天必须杀了李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树林里突然飞出几道黑影,手里的短刀快得像闪电,瞬间就割破了三个黑衣人的喉咙。
为首的黑影落地时,摘掉了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清秀却冷冽的脸,对着我单膝跪地:“李祭酒,上官大人派属下前来接应。”
是上官婉的暗卫!我心里一松,胸口的刺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暗卫们动作极快,手里的短刀在黑衣人间穿梭,刀光闪过,就有一个黑衣人倒下。
剩下的黑衣人见势不妙,想往树林里逃,却被周猛和暗卫们围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全被制服。
那个首领还想反抗,暗卫的短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嘴里还在嘶吼:“崔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李白,你早晚要死在我们手里!”
“带下去,严加审问。” 我对着暗卫说,然后赶紧走到陈武身边,他的胳膊还在冒着黑烟,盔甲下的皮肤已经泛紫。
我掏出鱼玄机给的文气丹,递给他:“快服下,能缓解怨念侵蚀。”
陈武接过丹药,仰头吞下,没过多久,他脸上的痛苦就减轻了些,“多谢李兄,这丹药真管用。”
赵小乙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袖子,声音还有点发颤:“祭酒,刚才吓死俺了!还好暗卫大哥来了。”
他说着,还对着暗卫鞠了一躬,“谢谢暗卫大哥!”
暗卫们被他这一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为首的暗卫才勉强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李祭酒,这是上官大人给您的信。”
我接过信,信封上是上官婉熟悉的字迹,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很简短:“崔家已在京畿布下眼线,恐对君不利,已派暗卫沿途接应。入京后暂居驿馆,切勿单独行动。”
信纸的末尾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印记,是她和我约定的暗号,代表 “一切安好”。
我把信折好,放进怀里,心里暖暖的。
在这危机四伏的路上,还有人在暗中为我铺路,真好。
暗卫们帮我们清理了官道上的腐文弹残骸,为首的暗卫还递过来一个小瓷瓶:“这是清心露,涂在被腐文弹伤到的地方,能彻底清除残留的怨念。”
我接过瓷瓶,拧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扑面而来,涂在刚才被烟雾沾到的手腕上,冰凉的感觉顺着皮肤蔓延,胸口的刺痛很快就消失了。
“多谢各位。” 我对着暗卫们拱手,“不知各位如何称呼?日后若有机会,也好向上官大人道谢。”
为首的暗卫愣了一下,才低声说:“属下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属下是甲一,他们是甲二到甲十。能为李祭酒效力,是属下们的本分。”
赵小乙凑过来,好奇地问:“甲一大哥,你们是不是都会飞啊?刚才从树林里跳出来的时候,比鸟还快!”
甲一被他问得嘴角微微动了动,却还是板着脸说:“只是些粗浅的功夫,不值一提。”
我们在官道旁的树林里休整了半个时辰,周猛把俘虏的黑衣人绑在树上,审问出他们果然是崔家派来的死士,还得知崔家在前面的临潼驿站也设了埋伏,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这群小人,真是阴魂不散!” 周猛气得一拳砸在树上,树皮都被他砸掉一块,“李兄,要不俺们绕路走?别中了他们的圈套。”
“不用绕路。” 我摸了摸文心簪,簪身已经恢复了冰凉,“他们想设伏,我们就将计就计。甲一,你们可愿配合?”
甲一点头:“上官大人有令,一切听李公子安排。”
我让甲一带着暗卫先去临潼驿站,假装成崔家的人,等我们到了就里应外合,顺便看看驿站里有没有其他埋伏。
甲一领命,带着暗卫很快消失在树林里。
赵小乙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土上画着我们的路线,嘴里还念叨着:“崔家坏,李祭酒帅,埋伏变成家常菜。”
陈武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你这小子,心倒大。刚差点被砍了,现在还能编顺口溜。”
赵小乙抬起头,咧嘴一笑:“有祭酒和陈武大哥在,俺不怕!”
张生也跟着笑:“有小乙在,路上倒不闷。”
夕阳西斜时,我们终于看到了临潼驿站的影子。
驿站的屋檐上挂着红灯笼,看起来和寻常驿站没两样,可我知道,里面藏着崔家的人。
甲一已经在驿站门口的老槐树下留了记号。
一片折了角的槐树叶,这是我们约定的信号,代表 “里面安全”。
我们牵着马,慢慢走进驿站。
掌柜的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见我们进来,脸上堆着笑:“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我刚要开口,就见甲一从里屋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壶茶,不动声色地说:“掌柜的,这几位是我家公子的朋友,早就订好了房间。”
掌柜的脸色微变,却还是点了点头:“是是是,房间早就准备好了,楼上请。”
进了房间,甲一才压低声音说:“驿站里的埋伏已经清理了,共十二个人,都绑在柴房。崔家还在驿站的水井里下了药,能让人浑身无力,不过已经换了新水。”
我点了点头,让周猛去柴房看守俘虏,张生整理文书,赵小乙去烧热水,陈武则守在门口,防止有人突然袭击。
夜深时,我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月亮。
月亮很圆,像雁门关那晚的月亮,可月光却没那么暖,反而带着几分凉意。
我摸出上官婉的信,又看了一遍,想起她在长安为我周旋,想起鱼玄机在终南山研究破幡之法,想起雁门关百姓的嘱托,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劲。
崔家和浊族想害我,可有关心我的人和我关心的人在,我就不能退。
第二日清晨,我们离开临潼驿站,继续往长安走。
官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挑着担子的货郎,有骑着马的官员,还有带着孩子的妇人,终于有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赵小乙又开始哼起他的小调,这次的词改成了 “长安近,长安近,崔家等着吃教训”,惹得路过的货郎都忍不住笑。
快到长安城外时,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轮廓,是长安的城墙!
城墙又高又厚,像一条黑色的巨龙,横卧在平原上。
城楼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城楼上的士兵穿着整齐的盔甲,手里的长枪闪着寒光。
我勒住马,翻身下马,望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城墙,心里百感交集。
上次离开长安时,我还是寒门文人,因为拒绝崔家的联姻拉拢,会试都没参加,就被逼外放陇西;
这次回来,我经历了雁门关的战火,突破了安仁境,身边有了愿意追随我的兄弟。
可还是面临着崔家的陷害和浊族的威胁。
风里带着长安特有的气息,混合着檀香、墨香和糕点的甜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权力气息。
“李兄,怎么了?” 陈武走到我身边,顺着我的目光望向城墙,“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却突然有了些感触。
张生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赶紧从怀里掏出宣纸和狼毫,研好墨,递到我手里:“祭酒,想写就写吧。这长安,也该有首属于您的诗了。”
我接过笔,笔尖悬在纸上,脑海里闪过这一路的经历。
雁门关的战火,陈武的舍身相护,鱼玄机的嘱托,上官婉儿的接应,还有百姓的心意。
笔尖落下,字迹在宣纸上流淌:
“雁门烽火熄,长安近眼前。
文心承民意,何惧佞臣奸。
黑幡虽未破,壮志已冲天。
待得澄清日,再赋大风篇。”
诗名就叫《入关吟》。
诗刚写完,宣纸上的字迹突然泛出淡金色的光,慢慢飘到空中。
更神奇的是,天空中的云突然散开,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星光从云层里透出来,是文曲星!
星光落在我的文心上,胸口突然一阵温热,文心簪开始轻轻发烫,一股比安仁境更强的气息从身上散发出来。
“这是…… 半圣气息?”
张生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文书差点掉在地上,“祭酒,您…… 您触碰到半圣门槛了?”
陈武也愣住了,手里的长枪差点滑落在地:“李兄,这…… 这也太厉害了!”
赵小乙跑过来,伸手想摸空中的星光,却什么也没摸到,只能惊叹:“哇!祭酒,您太牛了!文曲星都给您送光了!”
文曲星的微光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慢慢消失,可我身上的气息却没有消散,反而更稳了。
我摸了摸胸口的文胆,“仁义礼智信” 五个字的光芒更亮了,像是在呼应刚才的星光。
甲一也凑过来,眼里满是敬佩:“李祭酒,此乃天助!您定能在长安扳倒崔家,护住万民。”
我们牵着马,慢慢走到长安城外的护城河旁。
河水很清,能看到河里的小鱼游来游去,河面上倒映着城墙的影子,像一幅画。
就在这时,一个斥候骑着快马从后方赶来。
看到我们,赶紧勒住马,翻身下马,行礼道:“李祭酒!紧急军情!浊族在极北重整旗鼓,还联合了西域诸国,看样子,很快就要再次南下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才因文曲星微光而起的喜悦瞬间被冲淡。
浊族果然没那么容易放弃,他们不仅重整旗鼓,还联合了西域诸国,这次的战争,恐怕比雁门关那次更惨烈。
我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剑柄冰凉,却让我慢慢冷静下来。
陈武也收起了笑容,握紧了长枪:“李兄,要是浊族真的南下,俺还跟你去前线!”
周猛也跟着点头:“俺也去!俺的箭还能再射穿几个浊族士兵!”
赵小乙虽然年纪小,却也说:“俺也去!”
张生抱着文书,坚定地说:“祭酒去哪,我就去哪,文书我来整理,绝不会耽误事。”
我看着身边的兄弟,心里暖暖的。
浊族来了又怎样?崔家拦着又怎样?
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只要我们还守住本心,就一定能挡住他们。
我望向长安的城墙,城楼上的士兵还在坚守,这是我们要守护的城,城里有我们要守护的民。
我握紧剑柄,心里默默说:长安,我回来了。
夕阳落在长安的城墙上,给城墙镀上了一层金。
我们牵着马,慢慢走向城门,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一道坚定的线,连接着远方的战场和眼前的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