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完武则天后第三日,武则天召集开大朝会。
晨光透过殿外的梧桐叶,在青砖上洒下细碎的光斑,殿内却没半分暖意 。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神色都带着几分凝重,连呼吸都比平日轻了些。
武则天坐在龙椅上,朱笔搁在案头,目光扫过众人:“今日议推恩令,有话但说无妨。”
话音刚落,户部侍郎李昭便出列了。
他年近五十,鬓角已染霜,捧着朝笏的手微微发紧:“陛下,臣有一疑。”
“推恩令要增设地方官监察藩镇,可如今户部岁入本就紧张,新增官吏的俸禄、衙署开支,恐成财政负担。”
“若因养官而苛待百姓,反倒违了推恩令的初衷啊。”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几个户部的官员悄悄点头,连之前默不作声的礼部尚书都皱起了眉。
我心里一紧,李昭的质疑戳中了要害。
朝廷近年因防备异族,军费已占了岁入的三成,若再添官俸,确实容易遭人诟病。
但转念间,沈括昨日整理的藩镇赋税数据突然浮现在脑海。
我往前一步,朝笏抵在掌心,声音清亮:“李大人此言差矣!藩镇如今私收赋税,每亩地征粮三斗,却只向朝廷缴纳一斗。”
“若推恩令推行,诸子分地后需向户部缴纳三成赋税,单是幽州、魏博、平卢三镇,一年便可增收三百万缗!”
我顿了顿,见李昭嘴唇动了动,又接着说:“这三百万缗,足够养五千名地方官!”
“更何况,藩镇如今私设官吏,幽州一地便有冗余衙役两千人,皆是只领俸禄不办事。”
“若裁撤这些冗余官吏,把空缺的俸禄补给朝廷新设的监察官,既不增财政负担,还能清肃吏治。李大人,您说这样还能增加财政负担吗?”
最后一句话,我刻意提高了声调,殿内的空气仿佛都颤了颤。
李昭捧着朝笏的手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迟疑:“可…… 可裁撤藩镇官吏,恐会惹藩王不满啊。”
“不满?”
我攥紧朝笏,指节泛白,“藩王私设官吏,本就是越权之举!裁撤冗余,是还政于朝廷,更是还利于百姓。这便是推恩令的恩,也是朝廷的威!”
这话说完,殿内忽然传来一声轻咳,就见一位老将出列了。
他年过六旬,腰杆依旧挺直:“陛下,李白所言极是!以老臣过往所见,藩镇官吏强征民夫修城,百姓怨声载道。”
“若能裁撤这些人,再以岁贡养监察官,既解了财政之忧,又能护百姓安稳,老臣以为可行!”
老将话音刚落,礼部尚书也跟着出列:“臣附议!推恩令本就是‘恩威并施’,裁冗官、收岁贡,正是‘威’的体现。若因怕藩王不满而缩手缩脚,岂不是让藩镇得寸进尺?”
看着越来越多的官员点头,我心里一暖。
之前在紫宸殿的失落,此刻竟化作了股股暖流,顺着脊背往上涌。
武则天看着殿内的议论,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李白所言有依有据,裁冗官、收岁贡的配套策,可一并纳入推恩令细则。”
“只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我身上,“分化藩镇,光靠制度还不够,需有军事上的应对之策。若藩王真的叛乱,如何破局?”
我心里一沉,这话正戳中了我的顾虑。
朝会上众人一时拿不出好的主意。
朝会散去时,沈括候在殿外的廊下,手里攥着一卷文书,鲁二和赵小乙也跟在后面。
见我出来,赵小乙立马蹦过来:“李大哥!刚才在殿外听见你说话,声音老响了,是不是把那些大官都说服啦?”
鲁二也凑过来,挠着头笑:“俺刚才看见李昭大人出来时脸都白了,肯定是被你说住了!”
沈括却拉了拉我的衣袖,压低声音:“大人,陛下虽认可了配套策,可军事上的顾虑还没解。如今能解这难题的,恐怕只有一个人。”
“谁?” 我忙问。
“退休的李靖老将军。” 沈括展开文书,上面记着李靖的履历,“老将军当年平定东突厥,最善分化之术。若能得他指点,定能找到应对藩镇叛乱的法子。”
我看着文书上 “分化” 二字,眼前忽然一亮,是啊,李靖老将军镇守边疆数十年,对付藩镇的手段,没人比他更清楚。
当天午后,我带着赵小乙往李靖府去。
暮春的长安街格外热闹,卖花的姑娘挎着满篮的蔷薇,甜香顺着风飘过来;
街角的糖画摊前围满了孩子,摊主正转着轮盘,画出一只展翅的凤凰。
赵小乙盯着糖画,脚步都慢了:“李大哥,要不咱买个糖画再走?俺好久没吃了。”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等办完事,给你买两个。”
他立马蹦起来,举着文气罗盘四处张望:“那俺帮你盯着!要是有可疑的人,俺立马报信!”
说着还挺了挺胸脯,布包里的罗盘撞出 “叮叮” 的轻响,惹得路过的行人都笑了。
李靖府在城南的小巷里,没有朱门大院,只有一扇朴素的木门,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 “李府” 二字。
我上前叩门,过了片刻,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仆开了门,眯着眼问:“请问是哪位?”“在下李白,特来拜访李老将军。”
老仆愣了愣,随即笑着侧身:“原来是李大人,将军在院子里种菜呢,您随我来。”
跟着老仆往里走,院子里种满了青菜和豆角,篱笆上爬着紫色的牵牛花。
一个白发老人正蹲在菜畦边,手里拿着小铲松土,粗布短褂的袖口挽着,露出的手臂上满是皱纹,却依旧结实。
“将军,李大人来了。” 老仆喊道。
老人回过头,我才看清他的脸,额头布满沟壑,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
我连忙躬身行礼:“晚辈李白,见过老将军。” 李靖放下小铲,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着摆手:“不用多礼,快坐。”
石桌旁已摆好了粗瓷茶杯,李靖倒了杯茶递给我:“听说你在朝堂上提了改良推恩令?”
我接过茶杯,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往下滑,带着淡淡的苦涩:“正是,只是陛下担心藩镇叛乱,晚辈不知该如何应对,特来向老将军请教。”
李靖呷了口茶,目光落在院角的梧桐树上:“你觉得藩镇最怕什么?是朝廷的兵力,还是制度的约束?”
我想了想,答道:“应该是兵力吧?若禁军足够强,藩镇便不敢叛乱。”
他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敲着石桌:“错了,藩镇最怕的是分化。如今藩镇互相勾结,若能让其中一镇倒向朝廷,剩下两镇便不足为虑,再难掀起风浪。”
“分化?” 我皱起眉头,“可三镇向来同气连枝,如何能让他们反目?”
李靖忽然笑了,从怀里摸出一块旧帕子,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地图,标注着幽州、魏博、平卢三镇的地界。
李靖对我说道:“你看,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十年前曾与安路山争夺过沧州的盐场,两人结下了死仇。田承嗣虽表面上与安路山结盟,心里却一直提防着他。”
我的眼睛瞬间亮了,之前沈括整理的藩镇资料里,只写了田承嗣与安路山结盟,却没提这段旧怨!
“您是说,我们可以争取田承嗣?”
李靖点了点头,手指在魏博的地界上画了个圈:“田承嗣若能站在朝廷这边,安路山便少了左膀右臂。”
“到时候再推行推恩令,魏博先响应,平卢便会犹豫,幽州孤掌难鸣,叛乱自然无从谈起。”
这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心里的迷雾。
我激动地站起身,手不小心碰到了茶杯,茶水洒在石桌上,我却浑然不觉:“老将军,您这‘分化藩镇,先抚后剿’的法子,真是太妙了!”
“晚辈之前只想着用兵力压制,却没想到从内部瓦解才是关键!”
李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欣慰:“你能想通就好。当年平定东突厥,我便是先拉拢其中一部,再集中兵力对付主力,才事半功倍。”
“对付藩镇,道理是一样的,以恩抚之,以威胁之,让他们知道,跟着朝廷比跟着安路山有活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争取田承嗣不能急。你可以先派使者去魏博,送上朝廷的赏赐,再提当年沧州盐场之事,点醒他安路山并非真心与他结盟。”
“若他有动摇,再许他推恩令推行后,保留他的职位,重利之下,不愁他不心动。”
我掏出纸笔,飞快地记下李靖的话,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赵小乙在一旁探头探脑,见我写完,凑过来说:“李大哥,这位老将军好厉害啊!俺刚才听见‘盐场’‘赏赐’,是不是以后魏博就跟咱们一伙了?”
李靖被他逗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家伙倒是机灵。没错,只要咱们方法对,魏博迟早会跟朝廷一伙。”
夕阳西下时,我起身向李靖告辞。
他送我到门口,又递来一本旧书:“这是我当年平定藩镇的笔记,里面记了些与节度使打交道的法子,你拿去看看,或许有用。”
我双手接过书,封面已有些磨损,却透着沉甸甸的分量:“多谢老将军,晚辈定当好好研读。”
走出小巷时,暮色已浓,街边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映在青石板路上。
赵小乙手里拿着我给他买的糖画,一边舔一边说:“李大哥,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去跟陛下说啦?有了老将军的法子,推恩令肯定能成!”
我望着远处皇城的方向,灯笼的光在眼底晃成一片暖芒。
是啊,朝会破了财政之疑,老将军又指了分化之路,如今的推恩令,终于不再是孤注一掷的险棋。
只是,田承嗣会不会答应?安路山若察觉动静,会不会提前叛乱?
风里带着夜的凉意,却吹不散我心里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