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峭壁镇却早已苏醒。源长者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前往议事厅或了望台,而是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简朴麻衣,如同一个最普通的观察者,融入了羊族居民一天的劳作之中。他牢记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真正的智慧藏于细节。
他首先来到一处相对宽敞的石洞作坊。几位老匠羊正带着年轻的学徒制作长矛。过程看似简单:挑选韧性合适的木杆,削尖一头,然后用石锤小心翼翼地将打磨好的石质或骨制矛头绑缚固定。源长者静静地站在一旁,看了许久。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一位年轻学徒第一次尝试绑缚矛头时,显得有些笨拙。旁边一位老匠羊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缓慢而精准地演示了一遍缠绕皮绳的力度和角度。那年轻学徒看了一遍,点了点头,接着他手下出来的作品,其绑缚的方式、皮绳的松紧度,竟然与老匠羊的示范分毫不差!
源长者心中微动,但没有声张。他又走到编织区,妇人们正用纺锤将羊毛纺成线。她们的动作流畅而协调,几乎听不到多余的交流,但线轴的转动、毛线的传递却异常默契,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络连接着她们。
最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一处正在修补栈道的工地。几只壮硕的公羊负责搬运石料,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号子,却能精准地同时发力,将沉重的石块抬起、移动、放置,动作同步得如同一个人。负责砌石的工匠,抹灰、放石、敲击调整,每一块石头砌放的角度和力度都仿佛经过精密计算,与其他石块严丝合缝。
这种深入到族群骨子里的高度协调性与复制精度,让源长者感到震惊。这绝非简单的熟能生巧,更像是一种强大的种族天赋!
下午,他召集了镇上几位公认手最巧、最聪明的年轻羊族,包括昨天那个绑矛头的学徒,来到他的石屋。他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拿出昨晚他凭借记忆,精心绘制在皮革上的两幅图案——正是最基础的【坚固符文】和【聚光符文】的结构图。线条复杂而玄奥,蕴含着奇异的美感。
“孩子们,试着,把它刻录在石板上,尽你们最大的努力,模仿得一模一样。”源长者的声音温和而充满期待。
年轻羊们虽然疑惑,但对长者的命令毫无迟疑。他们拿起尖锐的石刻刀,屏息凝神,开始对照着图谱在平滑的石板上刻画。
起初,他们刻得有些慢,线条也略显生涩。但很快,源长者注意到了异常。他们的眼神变得极度专注,手指的稳定性高得惊人,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他们不仅仅是在用眼睛看、用手刻,更像是用某种内在的感知力,在“复写”着符文线条中蕴含的某种“韵律”。
更令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当其中一位名叫“灵蹄”的年轻母羊率先完成【聚光符文】的刻录后,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凹痕。她的指尖似乎散发出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能量波动。
嗡……
那石刻的符文线条,竟然猛地闪烁了一下,散发出微弱却纯净的白色光芒,持续了数秒才渐渐黯淡下去!
其他年轻羊被这景象惊动,纷纷看了过来,眼中充满了惊奇。
“别停!”源长者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道,“继续!像灵蹄那样,不仅仅是刻画,试着去感受它,引导你们身体里的力量去注入它!”
受到鼓舞,年轻羊们再次埋头苦干。这一次,他们似乎找到了诀窍。刻画的速度和质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更重要的是,当他们完成刻画并尝试引导能量后,虽然并非每一次都能成功激发,但成功的次数越来越多。
源长者拿起两块不同羊刻录的【坚固符文】石板,仔细对比。他甚至动用了一丝精神力去感知其结构。
一模一样!
不是大致相似,而是在能量流转的节点、线条的深浅转折、乃至那种内在的韵味上,都达到了惊人的一致!这简直像是用同一个模具压印出来的!
工业时代的标准化生产,追求的不就是这种极致的一致性吗?而羊族,竟然凭借种族天赋,在手工作坊的阶段就触摸到了这个领域的门槛!
“天才……真是得天独厚的天赋!”源长者忍不住赞叹出声,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终于找到了破局的关键点!
他之前苦恼的武器装备落后、生产效率低下的问题,似乎看到了解决的曙光。符文技术最大的难点在于绘制的精确性和能量灌注的稳定性,而这两点,恰恰是羊族与生俱来的强项!
“灵蹄,”源长者看向那位最先成功的年轻母羊,“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工匠学徒了。你,还有你们几个,”他目光扫过所有在场的年轻羊,“将是‘符文研究所’的第一批成员!我们将一起,创造出守护我们家园的全新力量!”
年轻羊们面面相觑,似乎还没完全理解“符文研究所”的含义,但源长者话语中的兴奋与肯定感染了他们。灵蹄更是激动得羊耳微微抖动,用力地点了点头。
源长者走到窗边,望向山下依稀可见的狼族巡逻队的身影,之前凝重的神色舒缓了许多。
“狼族有尖牙利爪,但我们羊族,有世界上最灵巧的手和最默契的心。”他轻声说道,仿佛是对自己,也是对身后年轻的希望们宣告。
“而现在,我们还将拥有……符文。”
知识的火种,终于在这座悬崖上的孤城里,找到了最适合它的薪柴。一场静默的技术革命,即将在这与世隔绝的高山上,悄然拉开序幕。
羊族未来未尝不能战胜狼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