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身体一颤,怯生生地抬起头。
她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梦魇。
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是拼命地摇头。
“春兰,别怕。”
王小利鼓起勇气,按住她抖个不停的肩膀。
“仙师大人是好人,他会为我们做主的!”
听到这话,少女摇头的幅度更大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想要逃离这个不愿提及的话题。
李青没有催促。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目光平静而温和,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有一种能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
许久,少女那压抑的抽泣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死死攥着王小利的衣角,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那……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年神女祭,被选中的祭品是隔壁村的杏花姐。”
“杏花姐人很好,她……她还教过我绣花……”
“祭典那天,村里所有人都去江边看热闹,我也偷偷去了。”
“我胆子小,不敢往前凑,就一个人躲在江边那片最高的芦苇荡里,想……想再送送她……”
“锣鼓声停了,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磕头,嘴里喊着‘恭送神女’。”
少女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我看见了……”
“船到了江心,他们把杏花姐推了下去……可……可江里浮上来的,不是什么神女!”
“那……那是一个怪物!”
“好大!好黑!浑身都是滑腻腻的鳞片!还有……还有好多软塌塌的触手!”
“它一下就把翠丫姐卷住,拖进了水里!”
“从那天起,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那个怪物,梦到杏花姐被拖进水里时,那张绝望的脸……”
说到这里,少女再也撑不住,将头埋进膝盖里嚎啕大哭。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小利脸色惨白,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手脚冰凉。
而醉醺醺的王父,也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酒意全无,脸上只剩下骇然。
“怪物……真的是怪物……”
一直瘫坐在地的妇人,突然像是失了魂一样,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丈夫,眼神里满是质问。
“当家的,我想起来了!我真的想起来了!”
“去年秋天,隔壁村不是有传闻,说他们那边晚上总有牛羊莫名其妙地失踪,江边还能看到脸盆一样大的脚印!”
“后来那传闻不知怎么就没了声息!”
妇人猛地爬起来,双手死死抓住丈夫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你跟隔壁村张屠夫关系最好,总在一起喝酒,你肯定知道!你肯定知道那不是什么神女!”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王父的脸,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嘴唇剧烈颤抖,眼神躲闪,眼神疯狂躲闪,在妻子撕心裂肺的逼问下,整个人都在发抖。
李青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清澈如水,像是一面能照进人心深处的镜子,将他所有的懦弱、自私与罪恶,映照得一览无遗。
“扑通!”
王父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他抱着头,用拳头狠狠地砸着自己的脑袋,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我该死!我不是人!”
“我该死……”
在妻女和李青的注视下,这个被酒精和懦弱麻痹了半生的男人,终于崩溃了。
“去年秋后……张屠夫找我喝酒,喝多了,什么都往外讲……”
“他说,他们村有个后生,胆子最大,不信邪。家里养的几头牛羊一夜之间全没了,他气不过,就想看看到底是哪个贼偷的。”
“因为那段时间有水怪的传言,他没敢自己去,就弄了头最肥的羊羔当诱饵,自己在山坡上远远地看着。”
“结果……结果就看到了……”
王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一个……一个像小山一样的黑影,从江里爬上了岸,一口……就把那头羊羔给吞了……”
“那后生吓得屁滚尿流,跑回去跟村正说了。可村正听完,不但没报官,反而把他毒打了一顿,让他敢说出去一个字,就全家一起填江!”
“后来,就是那个村正,牵头找到了我们几个村子,说……说想要风调雨顺,就得加大供奉,还得用……用最好的祭品……”
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抱着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发出无意义的嘶吼。
真相,至此大白。
根本没有什么蓉江神女。
有的,只是一头盘踞在江底,以活人、牲畜为食的妖物。
和一群为了自保,选择用别人的性命去喂饱妖魔,甚至以此牟利的……人。
李青的眼底,一片冰寒。
他想起了那妖猴的话。
“你我,本就是同路人。”
何其讽刺。
……
“秋后……”
李青的指节,在桌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牛羊牲畜,最为肥美的时候……”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倒是个贪吃的畜生。
既然贪吃,那就有弱点。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悄然成型。
不过,他没有立刻行动。
李青的目光,忽然投向了玉龙城的方向。
那四个镇邪司的筑基修士……
他们对这场“神女祭”的态度,是“执行命令,不问缘由”。
若是让他们亲眼看到,“神女”的真面目,只是一头食人的水怪。
他们会作何反应?
是会像霖城的王雷一样,拔刀而起,选择为民除害,扞卫镇邪司的法度?
还是会像那个已经高升的严刑一样,助纣为虐,将这吃人的规矩,继续维持下去?
李青忽然很想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