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列车在量子之海中静谧航行,大部分区域已陷入沉睡。
而在穹的房间,他的意识正沉溺于一场不愿醒来的旧梦。
梦境·伊始
那是一片无垠的金色麦田,麦浪在微风中起伏,如同温暖的、流动的黄金海洋,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与蔚蓝的天际相接。
阳光洒下,每一粒麦穗都闪烁着丰收的光芒。
白厄站在他身旁,白色的发丝在日光下流淌着铂金般的光泽。
他此刻洋溢着纯粹而灿烂的笑容,比这片麦田更加耀眼。
“我们到了,搭档。看,这一望无际的麦田,感受这熟悉的风。”白厄的声音里充满了卸下重担后的松弛与喜悦。
远处,隐约能听到海浪温柔拍打岸边的声音,混合着不知何处传来的、清脆如碎玉的风铃声响,缭绕在耳畔,编织出一首宁静悠远的田园诗篇。
“在奥赫玛待久了,我就想着,一定要带你来体验下真正的田园生活。”
白厄略带歉意地指了指身后那辆简陋的木板车。
“就是这乡下小路实在颠簸,委屈你和我一起挤这拉货的板车,一路辛苦了。”
穹只是微笑着,不急不缓地点着头,目光始终静静地锁在白厄身上,仿佛要将这一刻的他永恒镌刻在灵魂里。
穹:“不辛苦。一起逛逛吧。”
白厄:“好啊,搭档,跟我来。”
他们漫步在村庄宁静的街道上,泥土的气息混合着麦香,令人心安。
白厄随手指向一栋的小木屋,语气中带着自豪:
“看,这栋就是我家。别看它比奥赫玛的房子小,但却比那云石天宫住着还要舒服!”
望着眼前连绵起伏的金色波浪,白厄眼中泛起深深的怀念:
“又到了收获的季节了啊……真怀念这种感觉。”
“嗯,丰收的季节,总是充满希望的。”穹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份美好。
白厄兴致勃勃地讲述着童年趣事:小时候如何帮家里干活,被村子里的人夸赞“难怪长得又高又壮”;
不好意思地承认这可能更归功于自己特别能吃,倒是费了父母不少粮食;
带着穹到清澈的湖边抓鱼,结果两人一个不小心都栽进了水里,弄得浑身湿透,却也因此捞到了不少肥美的鱼获,相视大笑;
白厄还回忆起曾经养过的一条通体雪白的大狗,说它走起路来总是笑眯眯的样子。
他甚至笑嘻嘻地当场模仿了一下那大白憨态可掬的模样……
穹始终静静地聆听着,目光柔和,嘴角噙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他珍惜着白厄说出的每一个字,生怕任何一丝声响会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宛如玻璃器皿般脆弱的宁静。
最后,他们并肩坐在高高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麦垛上,任由温暖的夕阳将之前戏水时浸湿的衣衫和头发慢慢烘干。
白厄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说道:“鱼我都拿回去给我老爸了,他的手艺可是一绝!一会儿就能吃上。”
“我们先坐在这里把衣服晾干吧,不然这样子回去,肯定又得挨骂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家常的、令人心安的唠叨。
这一刻的安宁与幸福,如此真实,如此触手可及,仿佛时光可以永远停驻在这片金色的海洋里。
梦境·亵渎
然而,这极致的美好,引来了暗处扭曲的窥视。
潜藏在希儿体内的那个意识,露出了残忍而戏谑的坏笑。它要玷污这片圣地。
当白厄拿着香喷喷的烤鱼,笑容温暖地递到穹面前时,整个梦境猛地、剧烈地扭曲、撕裂!
金色的麦田、宁静的村庄、温暖的夕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阴冷、空旷的码头,弥漫着灰色的雾气。
“白厄”背对着他,站在码头边缘,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那双原本湛蓝如晴空的眼睛,此刻毫无神采,已化作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深邃的暗红。
“白厄”:“哦,是你啊。初次见面……”它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电子杂音,随即又变换成一种轻佻的语调,“嗯……我应该说……嘿,想‘我’了吗?搭挡~”
‘白厄’的身影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闪过一丝令人不适的数据乱流。
穹的眼神在千分之一秒内,从温柔的怀念瞬间冻结成万古不化的寒冰。
穹:“……你是谁。”
这三个字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齿缝间碾磨出来的冰渣。
“白厄”:“我?”它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显得极其怪异的笑容。
“我就是白厄啊。我得到了他全部的数据,领悟了他所有的经历,继承了他每一份情感和记忆。”
“你完全可以把我看作他生命的延续啊?”它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亵渎一切的得意。
见穹只是沉默,那沉默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它继续用那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白厄声线的怪诞声音说道。
“我明明长着你最熟悉的样子,叫着你最喜欢的称呼,你却这么愤怒呢?搭档~”
……
下一秒,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
一只强而有力、青筋毕露的大手,以超越时间概念的速度,瞬间扼住了“白厄”的咽喉!
那力量之大,让幻影的脖颈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仿佛骨骼即将碎裂的“咔咔”声!
穹怒吼道:“卑贱的杂碎!谁允许你——用他的样子!用他的声音!!!”
他的怒吼不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万千星辰崩碎时的轰鸣。
整个梦境空间随之剧烈震颤,码头的地面开始龟裂出无数深不见底的黑暗缝隙!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柄银色的月刃,毫无阻碍地刺穿了“白厄”的胸膛!
没有鲜血,只有崩散的数据流光如同垂死的萤火虫般四溅!
幻境中的“白厄”,脸上的笑容瞬间彻底凝固,被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惊愕与源自本能的恐惧所取代,“为什么……你……怎么会……”
穹的话语,比撕裂宇宙的奇点风暴更加冰冷:“他……真正的他,只会握着我的手,笑着对我说:‘为了翁法罗斯的明天,杀了我,让轮回延续,让他们得救’……而不是你这副……面露恐惧的丑陋样子!”
他手中握着月刃,手腕轻轻一扭。
随着月刃继续深入,周围美好的世界幻象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发出刺耳的悲鸣,寸寸碎裂,湮灭成最基本的粒子!
“而且,你这无知的可悲之物,弄错了一件事。”
“我的心……”
他抬起那双已然化作熔金之色的瞳孔,其中倒映着三千世轮回的尸山血海!
“早已随他在那三千万次无间轮回的光景中……化为永不熄灭、焚尽一切的——怒火!”
“它……不会再……感到疼痛了!!!”
话音未落。
仪式剑被无情地、彻底地抽出!
“白厄”的胸腔猛地爆开一大滩耀眼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血水,洒在穹那如同冰封面具般毫无表情的脸上!
几滴滚烫的金色液体,甚至溅入了他燃烧的瞳孔之中,他却连眼睛都未曾眨动一下。
最终,“白厄”瘫软倒地,嘴角还挂着一缕金色的血液,身体最终化作无数失控的光点,哀嚎着消散无踪。
【情绪阈值正在突破临界点……180%…200%…250%… !!!】
穹缓缓摊开手掌,一枚本该随幻境一同消散的、属于白厄的旧纽扣。
却在他滔天的意志力下,强行违背规则,重新凝聚于他的掌心,冰冷地刺痛着他的皮肤。
【情绪阈值:300%!!!】
想到刚才那卑劣的亵渎,穹体内沉寂的怒火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被彻底点燃!
那不再是情绪,而是化作了实质的、足以重构物理法则的灾难性能量!
而此刻回归现实。
下一刻!星穹列车猛地一震!
穹的房间墙壁如同纸糊般被一股蛮横至极的力量撞碎!
他本人则化作一颗被纯粹金色怒火包裹的、熊熊燃烧的陨星。
拽着那个刚刚从梦境中被强行撕扯出来的、希儿本体所化的扭曲怪物,如同投掷垃圾一般,狠狠将其扔出了列车之外!
金色的陨星拖着长长的、仿佛能烧穿空间的尾焰,以近乎疯狂的姿态划过量子之海黯淡的天幕。
然后如同神之惩戒般,狠狠地砸落在下方一个荒芜死寂的世界泡大地上!
轰——————!!!!
陨落点为中心,方圆数十里的大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脚踩踏,瞬间向下塌陷成一个巨大的环形山!
冲击波裹挟着碎石和火焰,呈球形向四周疯狂扩散,将沿途的一切都夷为平地!
“模仿得很像啊?! 肮脏的渣滓!!!” 穹的咆哮在破碎的大地上空回荡,声浪震碎了远处残存的山峰。
他看着面前那个由希儿黑暗意识显化而成的、真正的本体——
那是一个无法用常理形容的、不断疯狂蠕动、由无数混乱几何体和扭曲血肉拼凑而成的怪物!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混沌的、不断变换的污秽集合体,而更令人作呕的是。
无数张痛苦扭曲的、属于穹所认识的每一个人的面孔,正在它的血肉中沉浮、尖叫、融化、重组!
列车组的每一位同伴,贝洛伯格的布洛妮娅和希儿,仙舟的景元、符玄将军,匹诺康尼的星期日与知更鸟,乃至翁法罗斯所有的黄金裔……
那些他曾誓死守护、或并肩作战的面容,此刻都在那怪物的体表扭曲哀嚎!
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全者的理性彻底崩溃!
让他怒意突破极限的是,这怪物竟敢用它那由万千惨叫混合而成的、亵渎神明的声音,发出蛊惑:
“看啊…开拓者…你又失败了…”
“你的每一次所谓的拯救…都只是另一场更大毁灭的序曲…”
“拥抱我们吧…放弃抵抗…和我们融为一体…”
“这一次…你将再也不会失去我们了……”
那声音变幻莫测,时而像瓦尔特,时而像芽衣,时而像他记忆中每一个重要的人。
看着这一幕,穹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一字一顿,声音却异常平静,那是风暴眼中心死寂的平静:
“他们……绝不会……说出……如此……卑劣……的……谎言……”
【情绪阈值突破:500%!!!】
周遭的温度开始以一种彻底违背热力学定律的方式疯狂飙升!
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脚下的岩石开始熔化、汽化!
下一刻,穹做了一个令那怪物都感到本能恐惧的动作——他抬起右手,五指如刀,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没有鲜血喷涌,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太阳核心般炽烈的、纯粹由金色光芒构成的能量洪流,从他胸膛的“伤口”中奔涌而出,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
他那一头白色的短发,被这璀璨到极致的光芒迅速浸染,化作了流淌着液态火焰般的炽金色!
他的瞳孔,彻底化作了两颗燃烧的、不含任何感情的熔金之日!
而在那金色的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出十二道象征着“毁灭”本源的泰坦刻印,缓缓旋转!
他身上的衣物悄然汽化,露出其下布满裂痕、仿佛由破碎瓷器和熔岩强行拼接而成的躯体!
在那看似脆弱的躯壳之内,流淌的早已不是血液!
是足以焚尽星辰、重塑宇宙的,沸腾的、永恒的怒火!
一明,一暗。
两只由最纯粹的光子与最深邃的暗物质构筑而成的。
遮天蔽日的巨大骨翼,悍然撕裂了他的后背,带着破碎的血肉与骨骼,轰然展开!
与此同时,漆黑的、覆盖着扭曲鳞片的骨刺刺破他全身的皮肤,巨大的、如同堕落王冠般的扭曲犄角从他额头两侧野蛮生长!
他的身躯在痛苦的咆哮与毁灭的欢愉中异化、膨胀,血肉与暗影、光芒与虚无疯狂交织,最终化作——
一条盘踞在末日焦土之上,身躯蜿蜒如山脉的巨龙
龙瞳冰冷,呼吸间霜雾凝结。
炽热和冰寒这两种极端,在他的身上达成了诡异而恐怖的平衡。
穹——或者说,此刻的祂,悬浮于高天之上,宛若一尊从太古神话中走出的、执掌终末的神明。
用那双不含任何感情、唯有纯粹毁灭意志的熔金眼眸,俯视着脚下那团如同蝼蚁般渺小的污秽集合体。
“卑贱的渣滓!你以为你触及的是谁的逆鳞?!你有何资格——承受我的怒火!!!”
他的咆哮化作了实质的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荒芜世界!
他甚至无需动用炎剑,仅仅是抬起一只覆盖着鳞甲的利爪,向着下方虚虚一按!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压力从天而降!
那团不可名状的血肉怪物,甚至连惨叫都无法发出,就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压扁、碾碎!
它的血肉在极致的力量下疯狂嘶吼、挣扎,无数张扭曲的面孔在极致的恐惧中融化。
然而,那源自本能的、对更高层次“毁灭”力量的贪食,竟然压过了本能的恐惧!
它要吞噬这尊神明!它要吞噬这极致的“毁灭”!!!
被碾碎的血肉猛地爆开,化作千百条由污秽血肉与凝固琥珀交融而成的。
布满吸盘和口器的巨大触手,撕裂空气,如同逆流的血色瀑布,朝着天空中的穹席卷而去!
穹的面容之上,无悲无喜,那双熔金色的金瞳里,只有一片燃烧过三千世轮回后的、绝对的死寂与虚无。
他静静地看着那怪物垂死的、丑陋的挣扎,口中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丑陋…………”
下一瞬,他终于动了。
穹缓缓抬起一只手,虚空一握,那柄象征的救世主的巨剑【侵晨】凭空出现在他爪中。
他甚至没有做出劈砍的动作,只是将剑尖,朝着下方那团蠕动的、亵渎生命的集合体,轻轻一挥。
轰——!!!!!!
一道直径超越山脉、贯穿了天地、连接了虚无与存在的巨大金色利剑,以【侵晨】的剑尖为原点,悍然爆发!
剑身所过之处,并非简单的毁灭,而是彻底的“抹除”!
物质、能量、空间、时间……一切概念都在其中化为最基础的本源粒子!
怪物那由无数生灵怨念聚合而成的、庞大的血肉之躯,在这道代表着绝对“毁灭”的光芒中,连亿万分之一秒都没能撑住!
它那污秽的存在,从最微观的粒子层面,被从内到外、彻底地点燃、净化、然后归于虚无!
但这……还远远不够!远远不足以平息那跨越了三千世轮回的、点燃星河的怒火!
下一刻,穹向着天空,那因他怒火而燃烧、破碎的天穹,随手一招。
他的声音,化作了律令,响彻在即将崩毁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以此怒火为祭……赐你……众星俱焚的……曙光。”
天穹之上,比之前庞大十倍、密集百倍的陨石群,撕裂了燃烧的云层。
它们拖着长长的、仿佛能烧穿维度的烈焰尾迹,如同灭世的暴雨,朝着那扭曲怪物原本存在、如今只剩一片绝对虚无的位置,悍然砸落!
轰!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爆炸声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的葬歌。
大地被撕裂,海洋被蒸干,天空在燃烧,法则在哀嚎!
将这个世界燃烧吧!将这痛苦的记忆燃烧吧!将这份无尽的怒火燃烧吧!
哪怕将其焚烧殆尽!哪怕让一切重归混沌!
当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穹独立于这片刚刚诞生的、炽热的、熔岩横流的地表之上。
熔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远方无数因他怒火而熄灭的星辰。
那枚纽扣依旧静静躺在他的掌心,既是永不愈合的伤口,也是指向复仇终点的【毁灭】本身。
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