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好笑,我跟表姐夫这次见面,还是第二次,第一次是我小时候,我表姐在我家住着,那天我放学,推开门,正好看到表姐夫压在表姐身上肆意的摸着,那时候我还小才十三岁,而表姐夫和表姐还没有结婚,他们见我进来,赶忙慌张的站了起来,我以为他们在打架,我问表姐:“姐,他是谁,干嘛打你?”
表姐脸红扑扑的说:“没有,这是……诶哟,你去写你的作业去吧。”
表姐夫也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的笑。
这个画面,我是记忆犹深。
表姐夫这人长得很贪,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他跟《康熙微服私访记》里演的那个贪官长得一模一样,就是霞帔记里的那个贪官郭通,他俩十分像,所以我就把他代入进去了。
表姐夫也很胖,跟王勇不相上下,个子也都有一米八。
他平时笑眯眯的,一生气,就将人骂的狗血淋头,也只有王勇敢跟他开点玩笑,要不老喊他“阴 道头”呢?都是王勇这货给喊出来的。
表姐夫笑着打量了我一下,问:“兄弟啊,感觉累不累?”
我腼腆地说:“不累。”
表姐夫问:“有没有跟家里打个电话?”
我摇摇头:“不想打,怕听到了,想家。”
表姐夫掏出他的手机,说:“你还是给你爸打个电话吧,让他别惦记你。”
我摇摇头:“不打,不知道该说啥。”
表哥插嘴道:“他来了,就让他打,他就是不打。专好嘞,三舅也不打个问问,还挺放心的。”
表姐夫闻言,自作主张的拨通了我爸的手机。
爸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喂?家宝。”
表姐夫笑呵呵的说:“三舅,我刚从另一个工地回来。才见到小二,这才听说,都来半个多月了,也没给你打个电话。”
我爸说:“嗯,没事,小二太内向了,在家时也不跟我们说话,我们知道他跟着你们,都很放心。他咋样?”
表姐夫笑呵呵的说:“我让他跟你说吧。”表姐夫将手机递给我。
我喉咙里有些颤:“喂,爸爸。”
“诶!在那咋样?受不了就回家来。”
这句话一出来,我眼泪夺眶而出,原来爸爸没有嫌弃我没出息。
我擦了把眼泪:“这活不累,俺俩哥都挺照顾我的,能受得了,我过年再回家,平时不要打电话,怪费钱的。”
2008年,手机话费贵的离谱,你们还记得那句“买得起手机,交不起费”吗?当时是经典语录。
我爸说:“又不是天天打,你刚出去,你妈妈不放心,老早就想打电话了,但怕你们嫌唠叨,不敢跟你们打。”
我说:“我在这儿没啥事,不用惦记着。”
“把电话给继风,我跟他交待两句。”
继风是我表哥的名字,姓杨,跟杨帆一个村里的,杨帆给他起过一个“羊癫疯”的外号。
我赶忙说:“他对我很照顾。不用交待啥。”
我爸说:“我给他交待两句。”
表哥已经听到了,将手机夺了过去:“喂,三舅。我是继风。”
我爸说:“继风啊,小二和小刚性格不一样,小二平时不舍得花钱,也不爱讲话,你平时要多留意一些,该花的钱就花,别让他省着,家里不缺他那点钱,他是个任性的脾气,你担着点。”
表哥说:“知道。没事儿,我在这儿你就放心吧。”
我其实很害怕我表哥把我当初想回家的事说给我爸听,那样我爸肯定会让我回家去,我写《三更讲鬼》与《三更说鬼》时,介绍过我爸的脾气,很暴躁,我不爱跟他谈心,就是因为从小被他打到大,我其实很恨他的,我这内向的脾气就是被打出来的,我从小没自信,干啥事都畏头畏尾。
但,不知怎的,离开他们之后,在陌生的北京,我才想起他们的亲切,那些打过的,骂过的种种画面,忽然就不再那么重要了,中国的父子情,其实就是这样的,每到分别后,才发现可贵。
表哥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了表姐夫。
表哥对我说:“你也听到了,你不好意思用我们的手机打电话,外面小卖部有公用电话,每隔半个月,花一块钱给你爸打个电话。”
果然,表哥是聪明的,知道我是不好意思借他们的手机打电话。
我说:“过年的时候就回家了,没那么多话要讲。”
表姐夫笑呵呵的说:“你是不想他们,但他们想你啊。”
我摇摇头,感觉“想”这个字,还是挺难为情的,感觉,里面挺肉麻的。
估计很多人都有过这种感觉,说想家的时候张口就能说,但轮到说想爸爸妈妈时,却感觉特别的别扭,甚至是矫情。
这时,王勇进屋了,把手伸到表姐夫脸前:“领导,支点钱。”
表姐夫一听,脸上没了笑意:“说好的,一个月只能支三百,你忘了?”
王勇嘿嘿笑说:“这不输光了嘛。就当是下个月的,我现在连烟都买不起了。”
表姐夫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活该,自己啥条件,心里没点数?你跟那几个工头打牌,你打的起吗?没有,账还没要回来,我每个月能支你们三百,已经是极限了。”
王勇闻言,偷偷捅了一下表哥。
表姐夫看到了,将脸看向了表哥:“别跟我说,你也没了。”
表哥低了下头,偷偷看着姐夫,不敢说话。
表姐夫气的一拍大腿,张嘴就训了起来:“你是咋当代班的?他不知道我现在正愁钱,你也不知道?”
表哥见状,只好坦白了:“不光这样,这个月的伙食钱,也没了。”
表姐夫闻言,登时就气的暴跳如雷:“明天把那桌麻将给我扔了,整天不务正业,活干的差劲,打麻将都挺有劲。他妈的,你们到底是来干啥来了?到过年算账时,一看没多少钱,你们咋跟媳妇说?”
缓了一气,又接着骂:“你们媳妇会说,跟着我王家宝挣不到钱,你们肯定会说今年活不多,你们倒是觉得哄过去了,你们媳妇该咋骂我?”
然后又冲着王勇骂:“还有你,你媳妇啥脾气你不知道?你在工地打麻将,她在家里打麻将,就这样你都不反省一下?家里有一个赌的就够可怕的了。嗬,你倒好,两口子全是赌鬼。”
王勇媳妇娘家是表哥村里的,就是靠着这层关系才来到队儿上的。
两个人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在旁边也小心翼翼的听着。
表哥哭丧着脸说:“三百,不够花嘛,一天一包红金龙,两瓶啤酒,这还是省着花的。”
王勇也打配合:“偶尔娱乐一下,不然就憋死了。”
表姐夫气笑了:“啊,是不是还想让我安排你们每个月打个炮?”
王勇知道这是气话。
但我却不知道打炮是个什么意思。
表姐夫气消了,走到床边拿起他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四张一百的:“我再给你们两百,再要就没有了。到时候别跟我来这儿哭穷,烦死了。”
表哥接过钱,小心翼翼的问:“那……伙食费呢?”
表姐夫怒道:“不用你管了,以后伙食费让小二管。”
“这……”我有些不知所措。
表哥与王勇悻悻的走了。
表姐夫掏出一沓钱,交我手里:“明天,你早点起,我带你去菜市场买早点,你记住路,每天到做饭的时候,就从工地回来买菜做饭。这钱是下个月与这个月的伙食费,自己保管好,省着点用。”
我只好点了下头:“行吧。”
就这样,我在工地上,不但是个小工,还成为了他们的伙夫。
每天早上,我比他们早起一个小时,要去把早点从菜市场打包回来,然后再叫醒他们起床吃,吃完了一起去上班,然后等十点半的时候,我再从工地回来,换身衣服去菜市场买菜、买馒头,回到生活区再给他们炒熟,等着他们下班,晚上同样也是这样。
这让我感到压力又重了。
我也想多睡一个小时,我经常跟表哥哭诉,我不想管伙食费了,他就说:“你别找我,你找咱哥说去。”
我肯定不敢去找啊,只能继续憋屈。
不过也有甜头,每次去那个早点摊,天还是黑的,我到那里时,一个顾客都没有,有时还得先等他们炸油饼。
一来二去,我和老板熟了,那老板就免费给我俩芝麻球吃,有时多给我一袋豆浆。
咸菜是免费的,他知道我是工地上的人,就让我多夹点咸菜。
不过,我还是很困,心也累,身也累。
由于天天回生活区做饭,与二嫂子也熟了,她也是负责给他们家的工人做饭的,只不过她比我轻松,不用去工地上干活。
那天,我从工地回来,见她费力的提着一桶水往楼上走,我连忙跑过去说:“二嫂子,我来。”
二嫂子说:“不用,不用。”
我说:“顺手的事儿。”
就这样我帮二嫂子提到了她做饭的屋里。
我说:“二嫂子,以后你也不要客气,反正我力气大。”
二嫂子笑呵呵的点点头:“行,比我们那些人强。”
我刚要走,二嫂子喊住了我:“小胖子,你等等。”
我回头问:“二嫂子,啥事?”
二嫂子边向床边走边说:“我这里有台黑白小电视,你拿你们屋看吧。”
我说:“这哪行啊?”
二嫂子说:“你二哥给他们买了一台二手的彩电,他们就不看这个小的了。在这儿扔着也是扔着,还不如你拿去看。”
我可听表哥他们说过,二嫂子这人抠门,没想到送我一台电视机。
她果然端着一台比现在的平板电脑大一点的电视机走了过来,我一看那电视,差点蒙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小的电视机?后来我才知道这是7寸的电视机,上面自带天线。
我不好意思的接过来,问道:“这能出人吗?”
二嫂子说:“能,以前他们都看这个。”
我就这样有了一台迷你版的电视机。
我将它放到我们屋里,找了块空心砖当桌子,刚好放上去,工地上的空心砖你们该见过吧?立起来的面,与这个电视刚好。
忽然一想,还得给他们做饭。
就只换了上衣,穿着脏不拉圾的裤子,骑着表姐夫的自行车向着菜市场冲去。
人很多,我没敢往里面硬挤,买了一袋子土豆,还有三十多个馒头,就又骑着自行车往回走。
正走着,忽然看到路边有个女人在花池旁坐着,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的眼睛随着我的车子而移动,我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就支住了车子,停了下来。
她很漂亮,她突然有些愠怒,我立刻惊的头皮发麻,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