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IcU病房走廊尽头的窗户,洒下冰冷而苍白的光线。
叶凡靠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指尖的烟已经燃尽,他却浑然未觉。烟灰簌簌落下,在他脚边积成一小堆灰白的余烬,如同他此刻的心境。林晚晴与苏雨墨相继脱离危险的消息,并未带来预想中的轻松,反而像卸下千斤重担后,露出底下更深、更空的疲惫。
他在这里守了整整两天两夜,目光无数次穿透那扇厚重的隔离门,仿佛能看见里面两个因他而在鬼门关前徘徊的女人。林晚晴扑上来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决绝,苏雨墨为保护核心数据硬盘而硬生生承受的重击……画面交替闪现,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柳如烟带着一身未愈的伤和难以言说的眼神来了又走,只留下一句“人没事就好”和更深的沉寂。而楚灵儿,那个总是穿着白大褂,身上带着消毒水和淡淡药草香的温柔身影,一直安静地穿梭在病房内外,用她专业的医术和无声的关怀,支撑着这片混乱中的一点秩序。
叶凡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终于想起,似乎有很长时间没看到楚灵儿了。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护士站。
“楚医生呢?”他的声音因熬夜和烟熏而沙哑。
值班护士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叶先生,您不知道吗?楚医生天没亮就交接完所有工作,离开了。”
“离开?”叶凡一怔,“她去哪了?是回家休息了吗?”
护士摇了摇头:“不是回家。她……她向我们做了告别。她说,她要离开江城了。”
一股莫名的凉意陡然从脊椎窜上。叶凡甚至来不及道谢,猛地转身,掏出手机拨打楚灵儿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而标准的关机提示音。
他立刻驱车赶往楚灵儿的公寓,引擎的轰鸣声是他此刻心慌意乱的伴奏。敲门,无人应答。他用她之前给的备用钥匙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片过于整洁的空旷。
客厅收拾得一尘不染,仿佛主人只是出门进行一次短暂的旅行。但空气中那属于她的、淡淡的温馨气息正在迅速消散。他快步走进卧室,衣柜空了一半,她常穿的几件素雅衣裙和那件他送她的、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暖睡衣不见了。书桌上,那些厚厚的医学典籍和写满娟秀字迹的研究笔记也消失了。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床头柜上。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个淡蓝色的信封,上面压着一把她公寓的钥匙。信封上没有署名,但他认得,那是楚灵儿的字迹。
他走过去,手指有些颤抖地拿起信封。展开信纸,那熟悉的、带着一丝药草清香的墨迹映入眼帘:
**“叶凡:**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或者某个遥远国度的边境线了。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不是不想当面说声再见,只是害怕……害怕看到你的眼睛,我就会失去离开的勇气。
这段时间,我看着你在生死边缘为晚晴姐和苏总心焦、守候、煎熬。我看着你对她们的担忧、愧疚,以及那无法掩饰的、深藏心底的情感。我忽然明白了,也释然了。
你的世界很大,波澜壮阔,充满挑战与征伐。那里有需要你守护的白月光,有与你并肩作战的灵魂知己,有让你又爱又怜的暗夜玫瑰。她们每一个,都在你的生命里刻下了独一无二的、深刻的烙印。
而我,楚灵儿,只是一个偶然闯入你世界的医生。我所能给你的,不过是一碗温热的药膳,一刻短暂的宁静,一个随时可以停靠的、安全的港湾。但这些,或许并非你真正渴望的归宿,至少,不是唯一的归宿。
我曾天真地以为,守护你的健康,抚平你的伤痛,就能靠近你的心。直到这次,看着你为她们几乎燃尽自己,我才真正懂得,有些位置,我永远无法占据,有些风暴,我终究无法陪你一同卷入。
我治愈过许多身体上的创伤,却无法治愈你心中的千沟万壑,也无法……治愈我自己因你而起的贪念与奢望。
所以,我决定离开了。
不是负气,也不是怨恨,而是去寻找一片属于我自己的、平凡的天空。那里或许没有商海沉浮的惊心动魄,没有生死一线的刻骨铭心,但那里有纯粹的医学研究,有需要我救助的普通病患,有我可以安静呼吸、自由生长的土壤。
你曾承诺,要让我在国内也能实现价值。谢谢你,叶凡。你的承诺曾是我最大的慰藉。但真正的价值,或许不应该建立在依赖和等待之上,而是需要我自己去探索和证明。
不必找我,也不必愧疚。与你相识一场,笑过,痛过,付出过,也得到过关怀,于我而言,已是人生中一段不可复制的珍贵时光。它让我成长,也让我更清晰地看清了自己想要的方向。
擎天资本正走向更广阔的世界,你的未来注定是星辰大海。请保重身体,少熬夜,少抽烟,胃疼时记得温养。这是我,作为一个医生,也是作为……楚灵儿,对你最后的,也是永远的叮嘱。
再见了,叶凡。
祝你和她们,都能得到各自想要的幸福。
也祝我,能找到那片真正属于我的,平凡而真实的晴空。
—— 永远祝福你的:灵儿
信纸从叶凡指间滑落,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缓缓蹲下身,拾起那把她留下的钥匙,金属的冰凉瞬间刺痛了他的掌心。他环顾着这个失去了主人气息、变得陌生而空洞的房间,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走了。
那个总是在他最疲惫时递上一杯温水,在他胃痛时默默备好药膳,在他身处险境时不顾一切坚守在他身边的温柔女子,用最安静、最体面的方式,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抽身而去。
她不要他的解释,不要他的挽留,甚至不要他的愧疚。她只是平静地叙述,温柔地告别,然后决绝地转身,去追寻她那片“平凡”的天空。
他失去了她。
这个认知像迟来的潮水,汹涌地冲垮了他连日来用意志力筑起的堤坝。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双眼,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鸣。
窗外,天色大亮,江城又一个喧嚣的白日来临。而属于楚灵儿的那盏灯,在这个城市里,永远地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