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暮色来得格外温柔,合欢花的残瓣被晚风卷着,贴在暖阁的窗棂上,晕出一层粉白的柔光。苏瑶正坐在梳妆台前,由青黛替她卸下发间的珠钗,铜镜里映出她略带倦色却依旧温婉的眉眼。楚墨坐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手里捏着一份密报,指尖轻轻敲击着纸面,目光深邃。
“江南那边有消息了?”苏瑶从铜镜里瞥见他的神色,轻声问道。今日午后苏明来报,说派去追查春桃的人至今没有音讯,倒是在京郊发现了那个骗走丞相府银子的外地商人的踪迹,可惜追至渡口时,对方已经乘船南下,消失在烟波里。
楚墨将密报放在桌上,起身走到她身后,伸手接过青黛手中的玉簪,轻轻插入她的发髻:“刚收到暗卫的消息,春桃确实在江南露面了,不过她并非独自潜逃,身边还跟着几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更有意思的是,他们落脚的地方,恰好是当年萧珩在江南购置的一处隐秘别院。”
苏瑶闻言,微微一怔,转身看向他:“萧珩?可他不是已经被处死了吗?难道他还有余党未清?”当年三皇子萧珩勾结苏柔谋反,事败后被陛下赐死,其党羽也被楚墨逐一清算,按理说不该有漏网之鱼。
“或许是当年藏得太深的死忠,也可能是有人借着他的名头行事。”楚墨的指尖拂过她的发梢,语气沉了几分,“春桃一个小小的丫鬟,若无人指使,怎敢设局陷害丞相府?她背后定然有人撑腰,而这个人,大概率与苏柔、萧珩当年的旧部有关。”
青黛端着一盏安神茶走进来,闻言忍不住插话:“王妃,依奴婢看,说不定是有人故意针对摄政王府,丞相府只是个幌子。毕竟王爷如今权倾朝野,难免有人心怀不满,想借机生事。”
苏瑶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思绪渐渐清晰:“青黛说得有道理。丞相府如今人丁单薄,产业也不算丰厚,若不是借着我的名头,根本不值得别人如此大费周章。他们的目标,恐怕还是楚墨。”她抬头看向楚墨,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你树敌太多,凡事还是要多小心。”
“放心,我心里有数。”楚墨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安定了不少,“我已经让暗卫加快追查,务必在他们动手之前找到春桃,问出背后主使。至于丞相府那边,我会让人暂时接管所有产业,避免再出纰漏,也让老夫人能安心养病。”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楚念瑶穿着一身小小的寝衣,揉着眼睛跑了进来:“父王,娘亲,我睡不着。”小家伙跑到楚墨身边,抱住他的腿,仰头说道,“我今天在国子监听同窗说,江南有好多好玩的,还有会发光的萤火虫,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江南呀?”
苏瑶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失笑:“你个小机灵鬼,刚听说江南就想去了?等你把先生教的功课都学好了,父王和娘亲就带你去。”
“真的吗?”楚念瑶眼睛一亮,立刻站直身子,拍着小胸脯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学的!明天我就把《论语》背给先生听!”
楚墨看着儿子活泼的模样,紧绷的神色柔和了许多,弯腰将他抱起:“好,父王等着看我们念瑶的本事。不过现在该睡觉了,再不听话,萤火虫可就飞走了。”
“不要飞走!”楚念瑶立刻搂住楚墨的脖子,乖乖点头,“我听话,我现在就睡。”
楚墨抱着他走向内室,苏瑶跟在后面,看着父子俩的背影,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这样的时光,宁静而温暖,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幸福,只是这份幸福之下,似乎总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流。
次日清晨,苏瑶刚洗漱完毕,就接到了丞相府的消息,说老夫人的精神好了许多,特意让厨房做了她小时候爱吃的桂花糕,让她抽空回府尝尝。苏瑶想着昨日老夫人因为苏柔的事情伤心不已,正好借此机会回去陪陪她,便吩咐青黛准备车马。
刚要出门,楚墨的贴身侍卫惊风匆匆走来,神色凝重:“王妃,王爷让属下转告您,暂时不要去丞相府。”
“怎么了?”苏瑶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暗卫刚刚发现,丞相府附近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暗中监视,看他们的行踪,不像是善类。王爷怀疑他们是冲您来的,已经带人赶过去了,让您在王府安心等候消息。”惊风语速极快地说道。
苏瑶脸色一变:“他们想对我动手?”
“目前还不确定,不过王爷已经做好了部署,定会保证老夫人和丞相府的安全。”惊风说道,“王爷还说,让您不要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
苏瑶点点头,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转身回到暖阁。她知道楚墨做事稳妥,可一想到老夫人还在丞相府,就忍不住忧心忡忡。青黛端来一杯热茶,轻声安慰道:“王妃,王爷武艺高强,又有暗卫相助,一定不会有事的。您先喝杯茶,平复一下心绪。”
苏瑶接过茶杯,却没什么胃口,目光一直落在窗外。摄政王府的庭院里,几名侍卫正神情警惕地巡逻,往日清幽的氛围,此刻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苏瑶立刻起身迎了出去,只见楚墨一身风尘地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楚墨!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苏瑶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臂仔细查看。
“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楚墨笑着安抚她,将她揽入怀中,“放心吧,那些人已经被我拿下了,老夫人和丞相府都安然无恙。”
苏瑶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看向他:“到底是什么人?是春桃背后的主使吗?”
“是萧珩当年的一个心腹,名叫秦岳。”楚墨牵着她走进暖阁,示意惊风退下,“当年萧珩伏诛,他侥幸逃脱,一直潜藏在江南。这次应该是他指使春桃设局,先扰乱丞相府,再趁机对我们动手,想为萧珩报仇。”
“秦岳?”苏瑶皱起眉头,她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当年苏柔还在的时候,曾提过萧珩身边有个很厉害的谋士,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他已经招了,”楚墨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他说当年萧珩和苏柔谋反,并非全是他们自己的主意,背后还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只是他也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对方势力很大。这次他回来,除了报仇,也是想查明当年的真相。”
苏瑶闻言,心中一惊:“背后还有人?难道是……”她想到了已经死去的太子萧允,萧允与苏柔私相授受,当年的事情,他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只是萧允已经死了,若真有幕后黑手,又会是谁呢?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秦岳已经把他知道的都招了,我会让人继续追查。”楚墨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不管背后是谁,只要他敢伤害你和念瑶,敢破坏我们现在的生活,我定不会饶了他。”
苏瑶看着他眼中的决绝,心中安定了不少。她知道,有楚墨在,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他都会护着她和孩子。
“对了,老夫人那边,”苏瑶想起丞相府的事情,连忙问道,“她知道这件事吗?有没有被吓到?”
“我已经让人安抚好了老夫人,只说那些人是流窜的盗贼,已经被抓住了,没敢告诉她实情,免得她担心。”楚墨说道,“我让厨房做了些补品,等会儿让人送去丞相府,你要是放心不下,过几日再回去看她。”
苏瑶点点头:“好,听你的。”
正说着,楚念瑶从外面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启蒙先生。“父王,娘亲!”楚念瑶跑到苏瑶身边,仰着小脸说道,“先生说我今天背的《论语》全对,还奖励了我一支毛笔呢!”
先生对着楚墨和苏瑶行礼:“摄政王,摄政王妃,小世子聪慧过人,悟性极高,将来定能成大器。”
“多谢先生夸奖,劳烦先生费心了。”苏瑶笑着说道,从袖中取出一个锦袋,递给先生,“一点心意,还请先生收下。”
先生推辞了几句,最终还是收下了。又说了几句关于楚念瑶功课的事情,便起身告辞了。
楚念瑶拉着楚墨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在国子监发生的事情,从先生的夸奖说到和萧策一起玩的游戏,小脸上满是兴奋。楚墨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眼神里满是宠溺。
苏瑶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子俩,嘴角噙着笑意。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她忽然觉得,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只要能和身边的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午后,楚墨去处理公务,苏瑶闲着无事,便带着青黛去了百绣斋。自从上次被砸之后,百绣斋在楚墨的帮助下重新开业,生意比以前更加红火,不仅京城的达官贵人纷纷前来定制绣品,就连外地的商人也慕名而来,订单络绎不绝。
刚走到百绣斋门口,就看到林绣工正忙着招呼客人,脸上满是笑容。见到苏瑶,她连忙迎了上来:“王妃,您可来了!快里面请,我刚做好了一件新的双面绣,正想让您品鉴品鉴。”
苏瑶笑着点点头,跟着她走进店里。店里的顾客很多,货架上摆满了各种精美的绣品,五彩斑斓,琳琅满目。有几位夫人正围在柜台前,挑选着绣帕和香囊,时不时发出赞叹声。
“林绣工,生意真是越来越好了。”苏瑶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由衷地为她高兴。
“都是托王爷和王妃的福。”林绣工感激地说道,“上次的事情之后,王爷不仅派人保护店铺,还帮我们招揽了不少生意。现在店里的绣娘都忙不过来了,我正打算再招几个学徒呢。”
说着,她引着苏瑶来到后堂,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幅双面绣《荷塘月色》。正面是皎洁的月光下,荷花亭亭玉立,荷叶上滚动着露珠,栩栩如生;反面则是荷塘边的垂柳,枝条随风摇曳,意境优美。
“太漂亮了!”苏瑶忍不住赞叹道,“林绣工,你的绣技真是出神入化,这幅双面绣,恐怕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件了。”
“王妃过奖了。”林绣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幅绣品我绣了三个多月,就是想送给王妃,感谢您一直以来对百绣斋的支持和照顾。”
苏瑶看着她真诚的眼神,笑着收下了锦盒:“多谢林绣工,我很喜欢。这样吧,这幅绣品我买下了,你开个价。”
“王妃,您这就见外了。”林绣工连忙说道,“这是我特意送给您的,怎么能收钱呢?您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以后多来店里看看我们就好。”
苏瑶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再坚持,笑着说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对了,上次我让你绣的那幅‘松鹤延年’图,怎么样了?我想送给老夫人,祝她福寿安康。”
“已经快绣好了,再过几日就能完工。”林绣工说道,“王妃放心,我一定会绣得漂漂亮亮的,保证老夫人喜欢。”
苏瑶点点头,又和林绣工聊了几句店里的事情,便准备离开。刚走到前堂,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苏明。
“苏表哥,你怎么在这里?”苏瑶有些疑惑地问道。自从上次丞相府产业出了问题,苏明一直忙着处理后续事宜,怎么会有空来百绣斋?
苏明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王妃,我……我是来给老夫人买点东西的。老夫人最近胃口不好,听说百绣斋有上好的绣花香囊,里面装着安神的香料,我想给她买一个。”
苏瑶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锦袋,里面确实装着一个绣着兰草的香囊,便点了点头:“倒是有心了。丞相府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多亏了王爷的帮助,已经差不多了。”苏明说道,眼神有些闪烁,似乎有些话想说又不敢说。
苏瑶察觉到他的异样,皱了皱眉:“苏表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有话不妨直说。”
苏明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说道:“王妃,其实……其实我昨天在追查春桃下落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苏瑶连忙问道。
“我派人去春桃以前住过的地方调查,发现她房间的床底下,藏着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封信,还有一支凤钗。”苏明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苏瑶,“那封信是写给太子殿下的,只是太子殿下已经死了,而那支凤钗,看起来像是……像是当年母后赏赐给苏柔的。”
苏瑶心中一惊,连忙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有一封信,信纸已经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娟秀,正是苏柔的笔迹。信中内容大多是苏柔对萧允的思念,以及抱怨苏瑶的话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那支凤钗,金质的钗身,镶嵌着几颗圆润的珍珠,凤头处还镶嵌着一颗红宝石,确实是当年皇后赏赐给苏柔的生日礼物,苏柔当年很是喜欢,时常戴在头上。
“这凤钗怎么会在春桃手里?”苏瑶皱起眉头,心中满是疑惑。苏柔被处死之后,她的所有物品都被没收了,怎么会有一支凤钗落在春桃手里?
“我也不知道。”苏明说道,“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春桃一个丫鬟,怎么敢私藏苏柔的东西?而且还是写给太子殿下的信,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苏瑶拿着凤钗,指尖微微颤抖。她忽然想起楚墨昨天说的话,秦岳说当年萧珩和苏柔谋反,背后还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难道这支凤钗和这封信,能牵扯出那个幕后黑手?
“苏表哥,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别人?”苏瑶问道,语气严肃。
“没有,我拿到锦盒之后,第一时间就来告诉您了。”苏明说道,“我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不敢随意声张。”
“做得好。”苏瑶点点头,将锦盒收好,“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老夫人。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楚墨,让他派人调查。”
“是,王妃。”苏明连忙点头。
苏瑶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她总觉得,苏柔的死,萧允的死,以及当年的谋反案,似乎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究竟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回到王府后,苏瑶立刻找到了楚墨,把锦盒里的信和凤钗交给了他。楚墨看完信,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凤钗,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这支凤钗,确实是当年皇后赏赐给苏柔的。”楚墨说道,“不过当年苏柔被处死之后,她的所有物品都被内务府没收,登记在册,怎么会遗漏一支凤钗?而且还是被春桃私藏起来。”
“会不会是内务府的人动了手脚?”苏瑶猜测道。
“有可能。”楚墨点点头,“不过更有可能的是,有人故意把凤钗留给春桃,让她保管。而这封信,看似是苏柔写给萧允的情书,或许里面还藏着别的秘密。”他拿起信纸,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你看这里。”
苏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信纸的角落,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印记,像是一个小小的“雍”字。
“这是……”苏瑶有些疑惑。
“这是雍王的印记。”楚墨的语气凝重起来,“雍王是陛下的弟弟,当年因为谋逆被圈禁在府中,几年前已经去世了。他和萧珩、萧允一向不和,怎么会和苏柔的事情扯上关系?”
苏瑶闻言,心中一惊:“雍王?难道当年的事情,和他有关?”
“不好说。”楚墨摇摇头,“雍王虽然被圈禁,但他的势力一直都在,说不定当年就是他在暗中挑唆萧珩和苏柔谋反,想坐收渔翁之利。只是他没想到,萧珩和苏柔会败得这么快,而他自己也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那春桃和秦岳,会不会是雍王的人?”苏瑶问道。
“有可能。”楚墨说道,“秦岳当年是萧珩的谋士,而萧珩和雍王之间,或许早就有联系。春桃保管着这封信和凤钗,很可能就是雍王留下的后手。只是雍王已经死了,他的手下为什么还要继续针对我们?”
苏瑶看着手中的凤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记得当年苏柔嫁给萧允之后,经常去雍王府走动,说是去看望雍王妃。当时我还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