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梦抬起那张挂着泪痕的脸，怔怔地看着江月瑶。
她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但那句“不是第一次了”，像一根针，精准地戳破了她用尽全力维持的脆弱外壳。
所有被压抑的委屈、恐惧和不甘，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黎梦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几声压抑的呜咽。
眼泪，断了线一样往下掉。
“这里人多眼杂。”王菲反应极快，她立刻上前，一边扶住黎梦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边对江月瑶和沈行知说，“我们去里面的休息室谈。”
她指了指走廊拐角一间更小的房间，门上挂着“刘嫣”的名牌。
王菲把黎梦和她同样吓傻了的助理一起带了进去，又回头对江月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休息室很小，只放得下一张沙发和一张化妆台。
门一关上，外界的嘈杂瞬间被隔绝。
黎梦再也撑不住了，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里没有尖叫，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无助和绝望，听得人心里发堵。
王菲叹了口气，给她的助理递了个眼色，助理连忙拿来纸巾，蹲下去笨拙地安慰她。
“江大师，让你见笑了。”王菲看向江月瑶，眼神里带着歉意和一丝探寻，“这个圈子，水深，也脏。”
江月瑶的目光落在黎梦身上，没有说话。
沈行知皱着眉，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孩，他处理过太多案子，见过太多受害者。
黎梦此刻的状态，不像是单纯被抢了化妆间那么简单。
这是长期压迫下，精神临近崩溃的征兆。
哭了足足有五分钟，黎梦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看向江月瑶，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我是谁不重要。”江月瑶的声音很平静，“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让她停下来。”
这句话像是一道开关。
黎梦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扶着墙，挣扎着站了起来。
“我想！”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我做梦都想！我快被她逼疯了！”
“不只是今天抢化妆间！”黎梦的语速又快又急，像是要把所有的苦水都倒出来，“从我进组第一天开始，她就处处针对我！”
“我的台词，她一句话就能让编剧删掉一半！我拍吊威亚的戏，钢丝会‘正好’卡住，让我在半空中吊十几分钟！我走在路上，会有人‘不小心’把道具箱推到我面前！”
她撸起自己的袖子，白皙的手臂上，有几块尚未消退的青紫色瘀痕。
“这些，剧组都说是意外。可我知道，都是她干的！都是江灵！”
“她为什么这么针对你？”沈行知开口问，语气像是在做笔录。
“因为……”黎梦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和厌恶，“因为我撞见过她的秘密。”
王菲的眼神一凝。
“什么秘密？”沈行知追问。
黎梦的嘴唇抖了抖，她看了一眼江月瑶，又看了一眼沈行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没关系，说出来。”王菲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江大师不是外人，这位沈先生……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黎梦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她在养小鬼。”
这四个字一出口，休息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沈行知的瞳孔猛地一缩。
王菲虽然久经风浪，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这种只在都市传说里听闻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你怎么知道？”江月瑶终于开口，她的问题直指核心。
“我……我听见的。”黎梦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隔墙有耳，“半个月前，我半夜回剧组拿东西，路过她的化妆间，听见她在里面说话。”
“她一个人在里面，对着空气说话，声音特别温柔，像是在哄孩子。”
“她说，‘乖宝，吃了妈妈给你的东西，就要保佑妈妈红，保佑妈妈拿到《仙途》的角色’。”
“还说，‘等妈妈成了大明星，就给你买更多好吃的，给你烧更多漂亮衣服’。”
黎梦的身体开始发抖。
“我当时吓坏了，悄悄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她背对着我，跪在地上，面前点着三根黑色的香，地上摆着一碗红色的东西，像……像血。”
“后来我的助理也跟我说，她好几次看见江灵的助理，半夜偷偷往化妆间送生的肉，还有小孩的玩具。”
“而且，”黎梦抬起头，直视着江月瑶，“江灵她本人，变得很奇怪。”
“她的人气确实越来越高，网上莫名其妙就多了很多夸她的通稿。但她本人，如果不化妆，脸白得像鬼，黑眼圈重得吓人。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发火，就像刚才那样。”
“最重要的是，她开始丢东西了。”
“丢东西？”沈行知不解。
“对。”黎梦点头，“她戴过的一条手链，前几天不见了。她最喜欢的一支口红，也找不到了。她还为这个发了好大的火，把助理骂哭了。她说，她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消失。”
江月瑶的眼神动了动。
她知道，那不是丢东西。
是那个“小鬼”的反噬开始了。
供养邪物，如同与虎谋皮。初期，邪物会给予宿主想要的好处，比如人气、好运。但它的胃口会越来越大，当宿主能提供的“供品”无法满足它时，它就会开始吞噬宿主自身的一切。
先是身外之物，然后是健康，最后是气运和性命。
江灵身上的那点浅薄气运，根本养不起一只贪婪的小鬼。
“她是不是还戴着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佛牌或者吊坠？”江月瑶问。
“有！”黎梦立刻回答，“她脖子上一直戴着一个东西，用红绳穿着，藏在衣服里，从来不让别人碰。有一次我不小心撞到她，好像看见那是一个黑乎乎的，像木头雕刻的小人。”
线索，全都对上了。
“养小鬼……用邪术换取名利……”沈行知低声自语，脸色铁青，“这又是永恒教的套路吗？他们已经把这种害人的东西发展成流水线产品了？”
“不完全是。”江月瑶摇头，“永恒教的手法，更倾向于大规模收割。这种一对一的供养，更像是民间流传的旁门左道。不过，源头可能都指向一处。”
“江大师，”黎梦的目光里燃起一丝希望，她抓住江月瑶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求你，帮帮我！”
“我不想再被她欺负了！我也怕……我怕她那个鬼，会来害我！”
“江大师，”王菲也适时开口，她的表情严肃，“这件事，我也希望您能出手。江灵现在背后有《仙途》的投资方撑腰，行事越来越没有底线。这个剧组里，被她欺负的，不止黎梦一个。”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刘嫣的情况，也越来越不好了。她刚刚在保姆车里又出现了幻听，情绪很不稳定。她说，那首童谣，离她越来越近了。”
王菲看着江月瑶，语气恳切。
“不管是为黎梦，还是为刘嫣，或者说，为这个已经被搅得乌烟瘴气的圈子。江大师，只有您，能把这些藏在暗处的脏东西，揪出来。”
江月瑶垂下眼，看着黎梦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女孩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你不用怕。”江月瑶开口，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将黎梦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然后，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塞进黎梦的手心。
“把这个带在身上，贴身放好。任何东西，都近不了你的身。”
黎梦握着那张符纸，一股暖意从掌心传来，瞬间流遍全身。那股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寒意和恐惧，竟然真的消散了大半。
“谢谢……谢谢你……”黎梦哽咽着道谢。
江月瑶没有再看她，而是转过身，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门板，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另一间化妆室里的场景。
“你先带她去休息吧。”她对王菲说。
王菲点点头，扶着黎梦，带着助理走了出去。
休息室里，只剩下江月瑶和沈行知。
“你打算怎么做？”沈行知问。
“养鬼的人，最怕什么？”江月瑶反问。
沈行知想了想：“鬼不听话？”
“对。”江月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更怕养的鬼，被别人抢走。”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隔壁那间被江灵霸占的化妆间门上。
“我去会会那个‘乖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