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磊站起身，翻开桌边的文件快速浏览了几页。
“主演都定好了吗？”
“是的，王总。
考虑到预算问题，男主角冯导同意启用张翰宇，他愿意零片酬出演。
男二号是邓朝。”
“小名还是不肯接？”
“对，他那边有档期冲突。”
“行吧。”
见王忠磊翻到末页，马涛立刻递上签字笔。
王忠磊接过笔，利落地签了名字，然后靠在椅背上。
“还有什么事吗？”
“合作方提议换掉女主角，想用他们推荐的人。”
王忠磊深吸一口雪茄。
“原定的是谁？”
“叫陈述，是冯导选的。”
“可以谈。
凡事都有价码，让制作部去处理。
其他演员呢？”
“基本都定了。
最后一个是孙祺，冯导前两天刚定下来的。”
“孙祺？这名字有点耳熟。”
“就是之前买走《士兵突击》投资份额的那个新人演员，最近热度很高，刚拿了百花奖最佳新人。
听说跟张果立有点远亲关系。”
听到《士兵突击》，王忠磊顿时想起这件事——公司虽然没亏本，但错失了数千万的潜在收益，心里始终不痛快。
他眯起眼睛，缓缓吐出一缕烟雾。
当初转让投资份额，一方面是华艺收缩电视剧业务，急需资金回笼，全力投拍《集结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王硕和俞非鸿出面说情。
如今眼见巨额利润溜走，任谁都不好受。
对于孙祺，王忠磊难免有些不满。
他并非心胸狭窄之人，但数千万的真金白银，终究让他难以释怀。
更何况，王硕、俞非鸿和张果立都是圈内有分量的人物。
既然合同已经签了，现在反悔既不合规矩，也会影响声誉。
马涛观察着老板的表情，见他眉头紧锁，便压低声音说道：
“王总，要不把他换掉，然后通知各家公司一起封杀他？”
“胡闹，我的面子往哪儿搁？那几个人也不是好惹的。
要是联合其他公司，是要让同行看我们华艺的笑话吗？”
“是，是，是我考虑不周，太肤浅了。”
马涛连忙低头认错，额头上的汗珠清晰可见。
王忠磊反复考虑，总觉得不太值得，毕竟没有正当理由。
这样会让圈内人说华艺仗势欺人，不守信用，更重要的是，那三个人都不是好惹的，如果华艺反悔，等于直接打他们的脸。
但如果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什么都不做，心里又觉得不甘。
“这样吧，你正好也是制片人之一，去把孙祺签进来，以后就是自己人，什么都能说开。”
“明白，王总。
那要是这小子不识抬举，不肯签呢？”
王忠磊轻笑了一声。
“哼，不签也好办，换掉他。
拒绝我们华艺的人，以后凡是华艺的项目，他都别想插手。
而且是他不识抬举，到哪儿我们都理直气壮。”
马涛一听，立刻拍起马屁。
“王总，真高明。”
东北，宽店。
凌晨三点三十，孙祺睡得正香，突然被人推搡。
“小祺，小祺，别睡了，该起来了。”
“呃……保哥，让我再睡会儿，太困了。”
“不行，导演说四点就得去片场，快点吧，要迟到了。”
孙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王保强那一排标志性的白牙。
内心挣扎一番，才勉强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刚一落地，就冻得打了个哆嗦。
十一月的东北，气温已接近零度。
拍摄地点在荒郊野外，剧组只能住在附近小镇，暖气几乎没用，全靠**来取暖。
就算孙祺前世是东北人，也扛不住这寒冷。
十月底从杭州回京城，只待了两天。
这两**也没闲着，和青影厂确定了《那些年》的宣传方案。
协商后，他又拿出五十万作为宣传资金，用于网络推广，他的投资比例也从原来的百分之四十提高到了百分之五十。
他还和太和麦田商讨了第二张专辑的发行事宜。
专辑已经录完，是十月份抽空利用休息时间录的，平均一天一首，有时状态好，一天能录两首。
正好趁着专辑发行的机会，计划在十一月下旬配合电影《那些年》的宣传一起上市。
回到剧组这边。
孙祺穿上毛衣毛裤，一边洗漱一边抱怨。
“操，这不是人过的日子。”
《集结号》剧组所有演员清晨四点就要集合化妆，七点正式开拍，一直工作到下午四点收工，连续工作十二小时。
若非冬季天黑得早，时间还会更长。
孙祺进组已有几天。
拿到冯小刚导演的剧本后，他发现果然被安排演配角——指导员王金存。
这个角色倒是与他本人有些相似。
王金存原本是师范学校的学生，看起来文质彬彬。
如果生在太平盛世，他应该在教室里读书写字，将来成为一名教师。
但战争年代，这个胆小怕事的年轻人被迫走上战场。
他在阻击战中经历了战火的考验，最终英勇牺牲。
对他来说，表演难度不算高，长期锻炼的身体也能应付战争戏份，只是每天凌晨三点起床让他苦不堪言。
这天到片场化妆、换好戏服后，五点多吃了几个包子就等着拍摄。
虽然签约半个月了，但他每天只拍一两场戏。
冯晓刚的剧组自然不会因为配角而调整安排。
孙祺经常在道具组和特技组转悠，想学习战争片的拍摄技巧。
《集结号》改编自小说《官司》，讲述解放战争期间九连连长谷子地执行阻击任务，与团长约定以集结号为撤退信号。
在目睹战友接连牺牲后，谷子地坚持寻找**的故事。
在孙祺看来，这部作品堪称华语战争片的里程碑。
它打破了传统战争片的英雄叙事，真实展现了战争的荒诞与残酷。
影片没有歌颂也没有批判，而是用冷静的镜头讲述了一个关于人性与历史的沉重故事。
相比以往战争片中任劳任怨、甘愿牺牲的军人形象，谷子地曾质问：“你怕被咬死，我们就不怕吗？”这些战士不再为虚无的理想献身——姜茂财为兄弟而死，王金存为不辜负战友的信任而亡。
他们的牺牲没有华丽的口号伴随。
整部电影在质疑牺牲的意义的同时，也肯定了牺牲的价值，是主旋律战争题材的一座丰碑。
当时冯晓刚还是个可靠的厨师。
但这些对孙祺来说并不重要，他现在最关注的是剧组的特技拍摄——这是他能学到的东西。
记得前世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内心震撼不已。
这是我们华夏能拍出的电影吗？
甚至有种《拯救大兵瑞恩》的感觉。
《集结号》请来了韩国电影《太极旗飘扬》的特技团队，剧组里也有对应的本地特技人员。
孙祺这几天认识了一位。
“盛和~”
“诶，叔~”
听到“叔”这个称呼，孙祺无奈地拍了下额头。
自己才十九岁，却被叫叔。
但这个称呼又说得过去，让他无法反驳。
孙盛和今年二十岁，比孙祺大一岁，老家在宽店。
他当了四年兵，今年因为父亲中风瘫痪、姐姐远嫁，家里只剩他一个儿子，只好退伍回家照顾父母。
部队四年的经历让他眼界开阔，不愿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听说附近有剧组招群众演员，他就报了名。
他长相端正，性格踏实，很快就被剧组录取。
有一次拍戏，预先安排的**没响，特技组的人又不在，是他主动上前排除了故障。
后来才知道，他在部队当了四年工兵，天天和**物打交道。
副导演了解后，直接把他调到了华夏特技组。
这几天孙祺一有空就往特技组跑。
韩国团队那边保密很严，除了导演冯小刚，谁都不让看，生怕被学去，实在小气。
他只好来华夏组这边转悠，时间一长，便和孙盛和熟悉起来。
两人聊天时发现是同宗，翻了族谱，算是五服以外的亲戚。
孙祺出生在京城，名字没按辈分来起。
他父亲是“旭”字辈，和孙盛和的爷爷同辈。
听说盛和的父亲生病住院，孙祺特意抽空去探望，还留了些钱。
从那以后，盛和见了他就喊叔。
“今天任务重吗？”
“还行，四个场景，十六组**，位置都定好了。”
孙祺凑近盛和耳边，压低声音问：
“那帮韩国人水平怎么样？”
“不错，挺厉害的。
不过他们用的和我在部队接触的不一样，估计在**里加了别的东西。
看着效果猛，火光烟尘大，其实威力比部队的真家伙小多了。”
“拍电影要真道具吗？你是想把我们这些演员都搭进去？”
盛和听完，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一边挠头一边笑。
“喜欢干这行吗？”
“当然喜欢！在部队天天接触这些，回家快一年了，手痒得很。”
你简直像个狂热分子。
不过确实是个人才。
孙祺搂住盛和的肩膀。
“你好好跟着学，以后我带你出去拍戏，咱们也弄大场面。”
盛和一听以后还能玩真的，眼睛顿时亮了，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太好了，叔！”
孙祺正和盛和说着，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喊他。
“孙祺，孙祺，快过来，制片人找你。”
制片人找我有什么事？
东北，宽店。
《集结号》剧组的临时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几间用彩钢板搭起来的简易房子，勉强挡点风。
屋里生着炉子，温度不高，但总比在外面吹冷风强。
剧组的制片人名义上是王忠磊，但他基本只是挂名。
作为华艺公司的总经理，除非剧组有大事，否则他不会来片场。
实际负责的是一个叫马涛的人，孙祺没见过，但听王宝强提起过。
走进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打扮得很讲究。
不过，在东北这样的天气里穿这身，真的能保暖吗？
孙祺摘下手套，打了个招呼。
“马制片，您好。”
“嗯，是孙祺吧，你好，请坐。”
初次见面，对方态度还算客气。
“孙祺，剧组还适应吗？”
他没想到马涛会突然问这个。
“还行，马制片。”
“有困难尽管说，拍戏的事归冯导管，生活上的事找我，我们尽量帮你们解决。”
“马制片太客气了，真的挺好的。”
孙祺对这种话再熟悉不过了，前世领导也经常这么说。
接下来肯定没好事，不是安排额外任务，就是让人加班。
“嗯，孙祺，听说你还没签公司？”
果然来了，孙祺心里清楚。
“，是的。”
“你也知道，这部戏是我们华艺影视主控投资的。
在业内你应该听说过华艺。
公司很看好你，觉得你有潜力，准备签你，给你一份合同。”
这话根本没问他的意见，语气里透着高高在上。
“那个，马制片，我现在还没考虑签约的事，还在上学。”
这句话在别人听来已经是拒绝的意思，马涛当然明白，但他故意装作没听懂。
“没关系，公司可以让你一边上学一边工作，合同期限也可以长一点，这些都好谈。”
这简直是在耍赖，对方明显在装傻，孙祺有点无奈。
“马制片，我想先把学业完成，近几年没有签约公司的打算。”
这话已经算是直接拒绝了，马涛也装不下去了，脸色微变，心里却暗自高兴，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要知道，现在这个机会有多难得。
虽然是冯导看中了你，但合适的演员多的是，不是非你不可。”
拉拢失败，立刻转为威胁，孙祺对这种人毫无好感，连个缓冲都没有。
“是，我很感谢冯导给我的机会，但我确实没有签约的打算。”
“孙祺，你要知道拒绝我们华艺会有什么后果？”
说实话，这句话让孙祺在心里稍微犹豫了一下。
人脉、作品、资金，虽然他不算强，但也有一些基础。
华艺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权衡之后，孙祺还是礼貌地回应：
“真的很抱歉，马制片。”
马涛脸色不好看，“行吧，没事了，你先走吧。”
“好的，马制片。”
回到片场，孙祺心里反而有点轻松。
这次不是他主动惹事，而是华艺想开除他，对张大佬那边也算有个交代了。
按他平时的性格，不会这么直接拒绝。
之前对曾佳，还有在百花奖晚宴遇到的其他公司经纪人，他都是先委婉回应，过几天再诚恳拒绝。
这样双方都有台阶下，不至于让人觉得他不识抬举，也留了面子，以后还能见。
但这个剧组，他真的不想待了。
苦和累不说，既然干这一行，早就有心理准备，哪一行不辛苦？
轻松的工作，往往隐藏着更大的风险，只是外人看不见罢了。
《集结号》剧组不仅让人疲惫，如今甚至威胁到了生命安全。
问题出在冯小刚导演身上。
他选择在东北拍摄战争戏，原本是为了利用那里的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