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雷霆余威尚在,朝堂之上噤若寒蝉的局面并未持续太久。表面的平静,不过是更大风暴酝酿前的假象。那些被萧彻铁腕手段暂时震慑的势力,并未真正死心,而是在暗处加快了串联与布局。
这一次,他们学乖了。不再由几个言官贸然出头,而是由几位德高望重、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皇室宗亲、勋贵元老暗中牵头,联络了众多对皇帝“独宠妖妃”、“罔顾朝纲”行为早已心怀不满的官员,准备联名上奏,以势压人!
这日大朝会,气氛比上一次更加诡谲。就连站在队列前方的几位内阁重臣,眉宇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例行政务奏报完毕,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日将平安度过时,一位身着紫色亲王服色、须发皆白、拄着蟠龙杖的老者,在两名内侍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出班列。正是当今圣上的叔祖,辈分极高、平日几乎不理朝政的裕亲王,萧承泽。
裕亲王的出现,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震!连端坐龙椅的萧彻,冕旒下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起。
“老臣……萧承泽,有本启奏陛下!”裕亲王声音苍老,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他并未下跪,只是微微躬身,这是先帝特许他见君不跪的殊荣。
“皇叔祖请讲。”萧彻的声音透过冕旒传来,听不出情绪。
裕亲王深吸一口气,仿佛积蓄着力量,缓缓道:“陛下!老臣本已年老昏聩,不该再过问朝政。然,近日宫中流言,朝野非议,已非止于宫闱,更关乎国体,关乎我萧氏江山之稳固!老臣身为宗室之长,不得不冒死进言!”
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扫过殿内百官,声音陡然提高:“沈贵妃沈氏,自入宫以来,行为屡屡失当,宫宴狂悖,御前无状,此为一;秋狩之事,扑朔迷离,虽陛下认定其护驾有功,然外界质疑之声不绝,此为二;更兼其入宫后,陛下性情……嗯,于政务偶有……不同于往日之决断,致使朝野不安,流言四起,皆言其有蛊惑圣心之嫌!此绝非空穴来风!”
他每一句都未直接说沈清弦是“妖妃”,但字字句句都将她与“行为失当”、“疑点重重”、“蛊惑圣心”联系在一起,其指向性不言而喻!
“陛下!”裕亲王猛地将蟠龙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发出沉闷的声响,老泪纵横(不知真假),“祖宗江山来之不易!岂可因一妇人而蒙尘?老臣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列祖列宗创业维艰为念,暂将沈氏移居离宫静养,待查明真相,以安朝野臣民之心啊!”
他话音一落,仿佛是一个信号!
“臣等附议!”
“裕亲王所言,句句肺腑!请陛下三思!”
“陛下!清君侧,方能明君德啊!”
霎时间,竟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官员齐刷刷出列,跪倒在地,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轰然冲击着金銮殿的穹顶!这其中,不仅有之前被处置言官的同情者,更有许多原本中立、甚至部分地位不低的实权官员!他们或真心忧虑国本,或慑于宗室与太后的压力,或本就对皇帝新政不满借此发难,此刻竟形成了一股庞大的、联合起来的逼宫之势!
联名奏折被高高捧起,由内侍接过,呈送到御案之前。那厚厚的一摞,仿佛有千钧之重,代表着朝堂上一股不容忽视的庞大力量!
沈擎宇站在武将队列中,看着眼前这黑压压跪倒的一片,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裕亲王,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钻心的疼痛,却远不及心中的愤怒与无力!这些人,这些人!他们是要逼死他的小妹!
龙椅之上,萧彻依旧端坐着,身形未有丝毫晃动。冕旒的珠玉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冰冷的、仿佛能将空气都冻结的气息,正以他为中心,无声地蔓延开来。
他没有去看那摞联名奏折,目光透过晃动的珠玉,落在下方跪倒的群臣身上,一个个,缓慢地扫过。
殿内,只剩下那些官员们“恳请陛下三思”的呼喊声,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的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帝王的反应。是再次雷霆震怒,铁血镇压?还是……在如此庞大的压力下,不得不做出妥协?
萧彻缓缓抬起手。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手,伸向了御案上那厚厚一摞联名奏折。
指尖,在接触到奏折封面的那一刻,微微停顿。
然后,在无数道紧张、期待、恐惧的目光注视下,他猛地一拂袖!
“哗啦——!”
那摞代表着朝堂巨大压力的联名奏折,被他毫不留情地扫落在地,散乱一地!
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震得所有人心头狂跳!
萧彻缓缓站起身,玄黑衮服上的十二章纹如同活过来的凶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他并未暴怒,声音甚至比刚才更加平静,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寒意,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每一个臣工的心上:
“朕,还没死。”
“这大兴的江山,还轮不到你们……”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最终落在脸色剧变的裕亲王身上。
“……来教朕,如何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