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缕灰白光线，如同稀释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渗入庇护所。程然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守夜的疲惫并未让他沉睡太久。篝火已燃至灰烬，只余几缕青烟和残存的温热。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看向对面。
孟婷还在睡着，呼吸均匀，脸色比昨夜好了不少，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仍不得安宁。他注意到她腿上的布条包扎得很妥帖，草药的清苦气息淡淡萦绕。
他没有立刻叫醒她，而是轻轻拨开遮挡入口的枝叶，谨慎地向外望去。
晨雾如纱，笼罩着海湾和远处的丛林，一切都显得朦胧而静谧。但这份静谧之下，潜藏着令人不安的生机。各种怪异的鸟鸣虫嘶比夜晚更显清晰，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植物和泥土特有的气息。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沙滩、礁石区和丛林边缘，确认没有夜间访客留下的痕迹。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昨日取水的岩缝处。渗水太慢，无法满足两人长期需求。寻找稳定水源，是今天刻不容缓的任务。
他退回庇护所，添了几根细柴，小心地将篝火重新引燃。微弱的火苗再次升起，带来光明与温暖。
窸窣的动静惊醒了孟婷。她睫毛颤动了几下，睁开眼，短暂的迷茫后，迅速恢复了清醒。她试着动了动受伤的左腿，疼痛已大为缓解，只是淤青处依旧僵硬。
“感觉怎么样？”程然递过竹筒，里面是昨夜剩下的少量淡水。
“好多了，应该可以勉强走一走。”孟婷接过竹筒，小口喝水，感受着水分滋润喉咙，“我们今天……”
“找水，找更多食物，加固营地。”程言简意赅，“我先去查探一下附近，看有没有溪流。你腿脚不便，先在营地附近活动，辨认那些你昨晚提到的植物，注意安全。”
孟婷点头同意。分工明确，效率最高。
程然拿起瑞士军刀和一根削尖的硬木长矛——这是他昨夜守夜时顺手制作的简易武器。他再次叮嘱孟婷不要走远，便猫着腰，钻出了庇护所，沿着丛林与海滩的交界，向着昨日未曾探索的另一侧小心前进。
他的脚步放得极轻，耳朵捕捉着任何异常声响，眼睛不断扫视着周围。这里的植被更加茂密，巨大的、类似苏铁科的植物伸展着羽状叶片，各种蕨类层层叠叠。地面松软，覆盖着厚厚的腐殖质。
走出约莫一里多地，一阵微弱却持续的水流声传入耳中。程然精神一振，循声而去。拨开一丛巨大的、带着锯齿边缘的叶片，一条宽约两米、清澈见底的溪流赫然出现在眼前！溪水潺潺，从丛林深处流淌而出，注入远方的大海。
水源！
他心中大喜，但并未冒然靠近。多年的户外经验告诉他，水源地往往也是动物聚集和捕猎者伏击的场所。他伏低身体，隐藏在植被后，仔细观察了足足十几分钟。
溪流两岸足迹凌乱，有类似鹿类的小型蹄印，也有某种三趾的、巨大的爪印，看得他心头凛然。确认暂时没有危险后，他才快速冲到溪边，先是用手捧起水尝了尝——清甜甘冽，远比岩缝渗水优质！他立刻用竹筒装满水，准备带回。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侧后方丛林里传来一声低沉、充满威胁性的咆哮！
程然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地向侧面猛地一扑！
“嗖！”一道黄褐色的身影带着腥风从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掠过，利爪在溪边石头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那是一只体型堪比现代花豹，但更加粗壮、犬齿外露的猫科动物！它的皮毛布满斑驳的纹路，眼神凶残而饥饿，显然将程然视为了送上门来的早餐。
剑齿虎？或者某种类似的史前掠食者！
程然心脏狂跳，紧握手中的木矛，死死盯住对方。那野兽一击不中，灵活地转身，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再次蓄势待发。
跑是跑不过的！只能拼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程然的视线无意中扫过野兽身后的丛林。他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浮现——他仿佛“看到”了那野兽扑击的几条模糊的、带着某种“概率”的轨迹线？其中一条轨迹尤为清晰，指向他的右侧肩膀。
是错觉？还是……
来不及细想，野兽后腿蹬地，再次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几乎是本能地，程然没有按照原计划格挡，而是顺着那“清晰轨迹”所指的方向，猛地向左侧拧身，同时将手中的木矛尽全力向前一刺！
“噗嗤！”
木矛尖端传来了刺入实体的阻滞感！伴随着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咆哮！
程然只觉得一股巨力从矛身传来，虎口崩裂，木矛脱手飞出！那野兽的脖颈侧方被木矛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但它冲势不减，擦着程然的身体扑空，重重落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溪边的鹅卵石。
受此重创，野兽凶性大发，但脖颈的伤口显然影响了它的行动和平衡。它踉跄着转过身，死死盯着程然，发出不甘的嘶吼，却一时不敢再贸然进攻。
程然趁机迅速后退，捡起掉落的竹筒，目光不敢有丝毫偏移，紧盯着受伤的野兽，一步步退向来时的方向。那野兽低吼着，终究因为失血和疼痛，没有追击，转身蹒跚地消失在密林之中。
直到彻底看不见那野兽的身影，程然才靠在一棵树干上，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透后背。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感应……是什么？那种仿佛能预判攻击轨迹的感觉……
他甩了甩头，暂时压下心中的惊疑。无论那是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带着水安全返回。
他不敢久留，忍着虎口的疼痛，加快脚步往回赶。
回到营地时，孟婷正拄着一根树枝当拐杖，在营地附近小心翼翼地挖掘着几株植物。看到程然略显狼狈、满手是血地回来，她吓了一跳，连忙迎上来：“你受伤了？遇到什么了？”
“碰到一头大家伙，像剑齿虎。”程然将竹筒递给她，言简意赅地描述了遭遇战，但略过了那诡异的“预判”感，“还好，只是划伤了手，没大碍。找到了一条溪流，水没问题。”
孟婷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查看他虎口的伤势，只是皮肉伤，她松了口气，又赶紧用清水为他清洗，敷上捣碎的地锦草。
“下次不能这么冒险了！”她语气带着后怕。
程然点点头，目光落在她刚才挖掘的东西上。那是一种叶片呈盾形、根茎粗壮的植物。“这是？”
“这是我刚才发现的！”孟婷的注意力被引开，带着一丝兴奋，“如果我没认错，这很可能是芋头的一种史前亲缘种！你看它的块茎，虽然形状有点差异，但特征很像！如果能确认无毒，煮熟了就是极好的淀粉来源！”
她指着旁边几株被她小心挖出的、沾着泥土的椭圆形块茎说道。
芋头？主食！
程然眼睛一亮，这绝对是重大发现！如果能成功驯化种植，他们将彻底摆脱食物短缺的困境！
“不过需要谨慎，”孟婷补充道，“很多芋头类植物生食或处理不当会有毒性，必须彻底煮熟。我挖了几棵，我们可以先少量尝试。”
两人看着那几块沾满泥土的块茎，又看了看程然带回的清澈溪水，心中都涌起一股希望。虽然危机四伏，但他们在生存的道路上，终于迈出了寻找稳定资源的第一步。
程然下意识地握了握依旧有些刺痛的手，那短暂出现的诡异“预判”感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了一圈圈疑虑的涟漪。这能力从何而来？代价是什么？它……还会再次出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