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光落在案上,图纸边角微微卷起。我伸手压平,指尖划过机翼曲线。昨夜系统提示音响起时,我正在核对电报线路图。此刻这张泛黄纸页摊开在前,线条清晰,标注详尽,连重心位置都标出寸数。
技工甲站在下首,目光在图纸与我之间来回。他昨日还忙着调试中继站的接地桩,今晨就被召来。
“大人,这东西……真能飞?”他终于开口。
我没有回答,起身取来一张薄绢铺在案面,用炭笔画出一道弧线在上,直线在下。
“风从上面走,快,压力小。下面慢,压力大。”我说,“一上一下,就有了升力。”
他盯着那几笔,眉头动了动。
“像纸鸢?”他问。
“是。”我点头,“但它不靠人拉线跑,靠形状借风。”
他没再说话,但眼神变了。那种迟疑还在,可已经不是全然不信。
“从今日起,你为航空探索队主匠。”我说,“挑十个年轻技工,心思活,肯动手,专做这个。”
他身子一紧:“若不成……怕被人笑。”
我看着他:“博望坡火雷炸军那日,谁信一炮能焚千兵?成事的人,先破心里的障。”
他低头片刻,抬手抱拳:“遵命。”
三日后,模型初成。长六尺,双翼展开丈余,骨架用南洋运来的轻木为主梁,关节处缠了橡胶筋加固。蒙皮是多层油浸麻布绷紧后涂蜡,尾翼可调角度,起落架用弹性竹片做成。
工匠乙蹲在地上检查轮轴,手指摸过前后支架。
“大人,前重。”他说,“落地怕翻。”
我俯身,从怀中取出一小块铅砣,放在机尾下方。
“加这里。”我说,“重心调到主翼前方一点五寸。”
他照做,抬起机身两端试平衡。这一次,水平稳当。
“可以了。”我说,“明日试飞。”
次日午时,天晴无云。我们赶到成都西郊一片高地。此处地势平坦,少石少坑,适合起飞。四名技工合力铺设一段木轨,长约三十步,表面打磨光滑。
模型被抬上起点,轮子卡进轨道凹槽。十余人立于两侧,没人说话。
我站在高坡上,手中握着测距绳和沙漏。
“牵绳!”我下令。
四人上前,抓住牵引索两端,缓缓向前走。模型轮子开始滚动,速度渐快。
地面微颤,木轨发出轻响。
“放!”
一声令下,绳索脱钩。模型借惯性冲出轨道末端,迎风而起——
机头微仰,双翼切开空气,整机离地腾空!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它滑翔而出,平稳如鸟,掠过草地,五百步外才缓缓下降,仅前端触地,主体未损。
我快步上前,打开随身记事册,提笔写下:
“癸卯年三月十七,申时三刻,航空探索队首飞成功。滑翔距离:五百二十步。滞空时间:十二息。结论:人类可借器而飞。”
技工甲奔过来,脸上涨红:“大人!真飞起来了!”
我没应声,只望着天空。
风还在吹,草叶晃动。刚才那一幕确实发生了。不是幻觉,也不是误判。它飞了,而且飞得远超预期。
“拆解检查。”我说,“看结构有没有裂痕。”
工匠乙立刻带人上前,小心拆开连接处。主梁完好,蒙皮紧绷,尾翼固定螺栓无松动。
“材料可用。”他抬头说,“只是起飞时若能再快些,或许飞得更远。”
我点头:“下次改牵引方式,用滑轮组加速。”
技工甲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小段断裂的橡胶筋:“这处关节承力不够,容易断。”
“记下来。”我说,“回工坊换更强韧的接合件。”
太阳偏西,众人将模型装上板车。我最后看了一眼起飞点。木轨安静躺在那里,尽头处泥土有明显碾压痕迹。
回到工坊已是傍晚。我把记事册放在案上,翻开新的一页,开始写《航空试制规程》。
第一则:选材必轻而坚,主梁优先南洋硬木,禁用松樟等重质材。
第二则:蒙皮须多层油浸麻布,每层涂蜡密封,防潮防裂。
第三则:重心必前置,误差不得超过半寸,配重随时调整。
写到第四则时,技工甲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块木片。
“这是机翼前端撞地时削下来的。”他说,“我们比对了所有部件,只有这一处受损。”
我接过细看。断口平整,说明受力均匀,没有突然崩裂。
“问题不大。”我说,“下次落地前减角度,让尾翼先触地。”
他点头记下。
“大人。”他犹豫了一下,“下一步……是不是要做更大的?能载人的?”
我看他一眼:“现在谈那个太早。先把模型稳定性做到十次九成。”
他没再问,转身出去。
我继续写字。第五则:试飞择午后风稳时,顺风释放,禁逆风强风。
第六则:每次飞行后必全面检查,记录损耗部位,不得省略。
写完六条,天已全黑。我吹灭灯,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脑中忽然响起提示音:
“【航空初探】任务完成。奖励已发放——初级无人机设计图、燃料调配配方(限用三次)。”
我停下脚步。
无人机……现代战场上最常见的侦察工具。现在给这个,显然是让我进一步验证空中优势。
但我清楚,燃料有限,每次飞行都要精打细算。
“通知技工甲。”我对门外守值的学徒说,“明日辰时,重新开会。内容保密。”
学徒应声而去。
我走出工坊,夜风拂面。抬头望去,星河横贯。
刚才那架模型飞起来的时候,有些人笑了,有些人愣住了。但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想下一步了。
这才是我要的结果。
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的事,自然会推着人往前走。
我在院中站了一会儿,转身又往回走。
“把南洋木材库存清点一遍。”我对着迎面走来的工匠乙说,“另外,找一批擅长雕刻的小匠,手要稳,眼要准。”
“做什么用?”他问。
“做零件。”我说,“精细的那种。”
他点头去了。
我走进工坊深处,来到一个锁闭的柜子前,掏出钥匙打开。里面放着几张新图纸,边缘还带着系统特有的暗纹。
我抽出最上面那一张。机体更小,但带有螺旋桨和简易导航装置。下方标注着操作时限:每次不超过两刻钟,燃料耗尽即返航。
我盯着图纸看了很久。
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见过这种东西。但他们很快就会看到。
而且,不只是看。
是要学会用它,去看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我合上柜门,重新上锁。
刚转过身,技工甲匆匆进来。
“大人,您说的会议……大家都到了。”
“走。”我说,“去议事堂。”
众人已在堂内等候。我走上主位,将图纸挂在墙上。
“从今天起,我们不做模型了。”我说,“我们要做一个能自己飞出去、自己飞回来的东西。”
堂下一片寂静。
有人抬头看着图纸,有人低头思索,还有人直接站起身,想凑近看清楚那些细小标注。
“它叫无人机。”我说,“不用人坐上去,也能飞到几十里外,把看到的东西传回来。”
技工甲皱眉:“怎么传?”
“用信号。”我说,“就像电报,但不是电线连着,是空中的波。”
他又沉默了。
我知道这很难懂。但没关系,只要他们愿意动手,总会明白。
“第一个目标。”我说,“让它飞到百里外,拍下地形图,再安全回来。能做到吗?”
没有人回答。
我扫视一圈:“做不到,就说哪里不行。能做,就告诉我缺什么。”
工匠乙举手:“材料恐怕不够。这种轻木每月只能运来两船,要做这么大一架,至少要三个月。”
“解决办法?”我问。
“试试桐木替代。”他说,“轻,但韧性差些,得加厚骨架。”
我点头:“试一组样品,五日后给我数据。”
技工甲又问:“燃料呢?烧什么?”
“一种特制油。”我说,“工部已经在炼,明天送第一批过来。你们按比例调配,不能多也不能少。”
他记下了。
我最后说:“这东西一旦做成,战场上的情况,我们就能提前知道。敌军在哪,有多少人,带什么武器,都能看清。”
堂下有人呼吸变重。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以前打仗,靠探马,靠斥候,靠运气。现在,我们可以让机器飞过去,亲眼看看。
“开始吧。”我说,“今晚各自列所需物料清单,明早交上来。”
散会后,我独自留在堂中。窗外月光斜照,映在图纸一角。
我伸手抚平褶皱。
它还没飞起来,但我知道,它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