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并非单纯的物理切割,而是存在层面被强行剥离、分解的恐怖感觉!他的护体能量在时空裂隙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衣袍瞬间化为飞灰,皮肤、肌肉开始出现透明的迹象,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肢解、融入那无尽的乱流之中!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就要被那狂暴的“否定”之力彻底吹灭!
“林煜!”
禽滑素目眦欲裂,再也顾不得其他。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腰间一枚刻画着“殉”字的古朴机关令牌上!令牌爆发出刺目的血色光芒,一股决绝的守护意念强行冲破了迷宫中“否定联结”的意志压制!
“墨守·同殇!”
她厉喝一声,将令牌狠狠拍在地面。一道血色的、蕴含着禽滑素部分本源生命力的光华,如同燃烧的流星,无视了空间中混乱的路径,瞬间跨越距离,精准地缠绕上林煜即将消散的身形!
这股外力介入的“联结”,与时空乱流的“分解”之力发生了剧烈的冲突!林煜只觉得一股灼热的力量强行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扯回来,那分解的过程被硬生生中断!
“噗——!”
禽滑素如遭重击,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整个人萎顿在地,那枚“殉”字令牌在她手中化为齑粉。为了强行突破迷宫法则救人,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林煜被那血色光华甩出漩涡范围,重重摔落在禽滑素不远处。他挣扎着抬起头,看着为了救自己而气息奄奄、面如死灰的禽滑素,再看看自己那几乎透明、正在缓缓恢复实感的手臂。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后怕、羞愧与更深的、业债催生的烦躁感,席卷了他。
他踉跄着站起身,没有立刻去扶禽滑素,而是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复杂地变幻,最终沉淀为一片更深的、坚冰般的孤寂。
禽滑素强行催动“墨守·同殇”的反噬极为沉重,她瘫倒在地,气息微弱如丝,面如金纸,连维持清醒都显得勉强。林煜站在她身旁,体内【孤家寡人】的业债与方才濒临分解的恐惧、以及此刻对禽滑素沉重“亏欠”的烦躁感激烈交战着,让他一时间僵立原地,竟不知该如何动作。那冰冷疏离的本能嘶吼着让他远离这由牺牲带来的情感枷锁,而残存的理智与一路并肩的记忆却又拉扯着他。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此地混乱而稀薄的空气,弯下腰,动作略显僵硬地将一枚温养经脉的墨家丹药塞入禽滑素口中,并以一股温和但带着明显距离感的力量,助她化开药力。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触碰她 ,做完这一切便迅速退开一步,仿佛在划清一条无形的界限。
禽滑素艰难地睁开眼,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担忧,有理解,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黯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竭力盘膝坐起,引导药力修复近乎枯竭的经脉。
就在这片沉默与压抑之中,整个镜像迷宫忽然再次剧变!并非节杖低语引发的法则扭曲,也非镜面的崩塌重组,而是一种……回溯般的凝固与聚焦!
交叉口处,那面位于中央、连接着疯狂核心的圆形镜面,其上的水波状纹路骤然平息,变得清晰如一块巨大的水晶。而周围所有其他镜面,无论之前映照着何种景象,此刻都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齐刷刷地转向那面圆镜,镜中的影像飞速闪烁、褪色,最终全部化为一片空白,仿佛等待着被重新书写。
圆镜之中,那翻涌的混沌色彩开始沉淀、凝聚,勾勒出一幅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场景——
那是一片西域小国的景象,并非镜像,而是某种深刻记忆或执念的显化。城池规模不大,土黄色的城墙显得有些低矮,但城内却充满了生机:市集上摆放着色彩斑斓的地毯与陶器,穿着异域服饰的居民往来交易,孩童在街巷中追逐嬉戏,空气中仿佛能闻到香料与烤馕的浓郁香气。这是一个依靠着丝路贸易而繁荣起来的小小绿洲王国。
然而,画面之外,传来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林煜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是来自北方草原匈奴势力的强大威胁,是东西方两大帝国博弈的阴影,是丝路改道或中断的潜在风险……这些无形的“壁垒”与“阻隔”,如同逐渐合拢的巨钳,挤压着这个小国的生存空间。
紧接着,圆镜中的景象开始加速、跳跃。商队变得稀疏,市集逐渐萧条,居民脸上失去了笑容,增添了忧虑。城墙开始因为缺乏维护而出现破损。然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并非自然形成的“沙暴”——那沙暴带着与张骞领域同源的“凿空”气息!黄沙如同拥有生命般吞噬了农田,阻塞了水源,隔绝了外界的联系。
镜中的小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绿洲枯萎,城池荒芜,最终,在一片死寂中,只剩下几段残垣断壁,被流沙缓缓掩埋。一个曾经鲜活存在的文明节点,就这样因为“闭塞”与“隔绝”,在历史的夹缝中无声无息地消亡了。
圆镜的画面定格在那最后的荒芜景象上。
然后,一个充满了痛苦、迷茫,却又带着某种扭曲笃定感的声音,从圆镜深处传来,不再是之前节杖那空洞宏大的低语,而是更接近“人”的声音,属于张骞的声音,却充满了被劫火灼烧后的沙哑与偏执: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那声音在空旷的交叉口回荡,带着泣血般的质问。
“楼兰……精绝……且末……还有更多,更多连名字都未曾留下的邦国、部落!它们就像风中的沙粒!仅仅因为身处要冲,仅仅因为强大的势力不愿看到道路畅通,仅仅因为……这该死的、阻隔一切的‘界限’存在!它们就只能在挤压中挣扎,在孤立中消亡!”
圆镜中的景象再次变化,快速闪现过多个西域古国由盛转衰、最终被黄沙或战火吞噬的片段,如同一个文明消亡的哀悼集锦。
“我走过万里之路,看过太多这样的悲剧!高山、大河、沙漠、语言、文化、还有那些贪婪的野心……所有这些,都成了阻隔生命与文明交流的壁垒!都成了扼杀这些渺小存在的帮凶!”
张骞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悲愤。
“联合月氏?断匈奴右臂?不……那不够!远远不够!即便一时打通了道路,只要‘界限’本身还存在,只要还有‘彼此’之分,只要还有‘内外’之别,这样的悲剧就会永远重演!”
“唯有打破!打破所有壁垒!打通所有界限!让万物再无阻隔,让文明自由流淌,让每一个微小的存在都能连接到整个‘整体’之中,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真正的救赎!”
圆镜深处,那异化节杖的轮廓再次清晰起来,顶端的黑暗漩涡疯狂旋转,仿佛在呼应着张骞这极端化的“救世”理念。整个镜像迷宫都在这股执念的驱动下,发出了共鸣般的低沉嗡鸣。
“这不是毁灭……这是……更高的仁慈!是最终的‘通途’!”
张骞的声音最终化为一声混合着无尽痛苦与决绝的咆哮,在迷宫中久久回荡。
林煜站立在原地,凝视着圆镜中那定格在荒芜之上的景象,以及镜深处那疯狂旋转的黑暗漩涡。他理解了张骞这扭曲执念的根源——那是对文明脆弱性的深切恐惧,是对“界限”导致悲剧的极端反思,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目睹太多消亡后,走向的彻底悖离初衷的疯狂。
拯救的方式,本身成了最大的毁灭。
历史的岔路上,博望侯迷失在了自己亲手凿出的、通往虚无的“通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