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说,汉家天子去辽东时,走的是海路,用的海船是辽东水师的,指挥船队的是安汉将军糜竺。
糜竺是东海巨贾,做的就是海上生意,对驾船出海最为熟悉。
听说,为了解决辽东的生计问题,糜竺现在利用辽东水师的战船往来青徐,足迹甚至远到扬州,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糜竺能做的,袁熙当然也能做。
海船最大的好处,就是运输成本低。一艘海船动辄几百石,有的大船甚至能载货几千石,绝非车马可以相提并论。
海船最大的危险是风浪,一旦遇到风浪,船只倾覆,人和货都无法幸免。想避免这样的风险,不仅需要有好船,更需要有丰富的航海知识,才能判断风力浪头,避免遇难。
糜竺就是凭这样的本事发了财,同样有这个能力的还有江东人。
据说,孙权已经派人到辽东觐见汉家天子,请示封拜,继续做汉室的忠臣。
但汉家天子很谨慎,没有轻易答应。
听完郭嘉的方案,袁熙摸着下巴,沉吟良久。
郭嘉的方案的确有其合理性。中原太平,储存粮食以备不虞的需要降低,中原世家出售粮食的意愿上升,的确可以和他们交易。如果海运能够降低成本,这生意还是做得的。
就算粮食运到幽州的价格高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
价格高,总比没有粮食好吧。
只是他身边没有糜竺那样的人才,需要请糜竺帮忙才行。
粮食暂时有了解决方向,郭嘉随即提出了巡视草原,保持对各部威慑的方案。
匈奴人逃回草原之后,肯定不会安分守己。在荀衍率部离开并州之后,他们很可能会卷土重来,甚至是报复性的掳掠并州、河东。并州兵力空虚,能够出兵协防的只有幽州。
借此机会,将并州北部的雁门、云中、五原等郡纳入辖区,至少要举荐靠得住的人镇守,是当务之急。
郭嘉举荐张辽。
张辽就是雁门人,熟悉当地地形,精通骑战,又与荀衍不睦,随荀衍出征的可能性不大,是最适合镇守并州北部的人选。
袁熙也觉得张辽很合适,随即表示认可,又商定了上书的时机。
天子诏书还没到,荀衍还没离开并州,他当然不能就插手并州的事。这种事,一定要等天子下诏征询的时候再提,否则会让人猜疑。
谈完了事,郭嘉也累了,闭着眼睛,只想休息。
袁熙随即命人准备帐篷,让郭嘉休息两天再回去。
辛毗主动请缨,准备照顾郭嘉。袁熙答应了,起身去找甄宓。要和糜竺谈合作,最好是由甄宓出面,先和糜竺的妹妹糜夫人联络,方便讨价还价。
——
辛毗扶着郭嘉走进帐篷,将他放在绵软的卧榻上,看着郭嘉恢复了一些,他才松了一口气。
“奉孝,都说北疆的羊乳养人,你到北疆这么久,怎么反倒更虚弱了。”
“我不能喝羊乳,一喝就窜稀。”郭嘉苦笑道。“不仅是羊乳,牛乳、马乳甚至是骆驼乳都是如此,都试过了,没用。我这身体,最好是在中原静养,北方太冷,南方太湿,都不行。”
“那你就回中原去吧。”
“仓舒还太小,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郭嘉顿了顿,又道:“甄王后可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环夫人即将产子,以后是什么样,现在还不好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不然如何见曹公于九泉之下?”
他拍拍辛毗的手。“放心吧,你来了北疆,我就轻松多了。相士说,我能活到四十岁,还有七年,到时候仓舒十四,勉强可以算成年了。以他的聪慧,自保绰绰有余。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身体弱,所以,我特意派人去中原,将华元化请了来,教他导引术。”
辛毗愣了片刻。“你请华元化来,是为了仓舒?我还以为是给你治病呢。”
“我这不是病,是命,华元化也治不了。”
“谁给你相的面?”
“朱建平。”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两个月前。”
辛毗忽然笑了。“那你还是别信他了,他的名声早就臭了。”
“怎么了?”
“官渡之战后,名士英豪集于鄄城,其间有人说起朱建平相命,结果发现大多不符。比如淳于仲简,之前朱建平给他算过命,说他活不过五十五,结果淳于仲简今年都五十七了,还活得好好的。”
郭嘉心头一动,伸手按住了辛毗的手。“按朱建平的说法,是不是淳于仲简当寿终于前年?”
“嗯。”
“你没有想过,前年如果不是大王突然出现在乌巢……”
辛毗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淳于仲简本该死于乌巢,是大王的意外出现,才导致了不同?”
“有没有这可能?”
辛毗将信将疑,不敢轻易下判断。天命玄远,非常人可以臆测。郭嘉因为曹操阵亡有些魔怔了,他却没有那样的心理负担。
“奉孝,你留在幽州,是觉得天命在大王?”
郭嘉松开了手,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佐治,你觉得还能是谁?是吴王,还是秦王,又或者是那个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的袁买?皇后妒悍,天子是不会容忍她临朝的。万一有讳,只有燕王最适合继位。”
他忽然睁开了眼睛。“朱建平有没有为天子相过面?”
辛毗无声地笑了起来。“这就是他逃离鄄城,躲到幽州来的原因。几年前,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应该是在建安初,他曾说天子寿不至花甲,不是五十七,就是五十八。”
“最迟今年?”郭嘉愕然。
“如果是五十八的话,就是今年。可是你看,今年也没几天了,天子活得好好的。他自己也知道算错了,不敢再在鄄城待着,没想到他跑到幽州来了。”
郭嘉轻轻的吁出一口气。“或许,是因为他也觉得幽州有些古怪,想来看一看吧。有机会,我让他和大王见一面。”
辛毗笑出声来。“奉孝,不是我说你,你执念太深了,已经影响到了正常判断。”
郭嘉自嘲地笑了两声。“或许吧。不过,我不相信谁可以逆天改命,天命也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改变。曹公死了乌巢,袁氏得了天下,可是他们能长久吗?不遏制豪强,沿着汉朝的覆辙走下去,他未必能强过王莽。遏制豪强,他不过是又一个曹公。”
“所以,你将燕王教成了曹公?”
郭嘉眼珠一转,露出一丝得意。“我觉得这才是天命。只可惜,我可能看不到成功的那一天了。佐治,你好好把握机会,阳翟辛氏说不定能一飞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