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风卷着枯叶,在柏油马路上打着旋。林晚星攥着刚取的药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是给张记者带的降压药,他前几天为了拦着那对男女,气得血压又飙了上去。
刚过街角,熟悉的身影就像鬼魅般窜了出来。男人穿着那件洗得发亮的旧夹克,女人裹着件不合时宜的厚棉袄,两人一前一后堵住了她的去路,眼里的贪婪像淬了毒的针。
“林晚星!你今天必须给个说法!”男人的声音嘶哑,带着连日来的亢奋与焦躁,“医生说小伟的时间不多了,你这个当姐的,就眼睁睁看着他死?”
女人在一旁哭天抢地,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冷血的姐姐啊!早知道她现在发达了不认亲,当初生下来就该把她溺死在尿盆里!”
周围渐渐围拢了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
“这不是那个明星吗?怎么跟爹妈吵起来了?”
“听说是弟弟要换肾,她不肯捐……”
“再怎么说也是亲弟弟啊,这心也太硬了……”
林晚星的脸一点点变冷,血液仿佛都冻成了冰。她看着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者,看着那对男女脸上转瞬即逝的得意,只觉得一阵彻骨的荒谬。
“我说过,不可能。”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平静,“我的身体,我的命,都属于我自己,不属于你们,更不属于那个所谓的‘弟弟’。”
“你再说一遍!”男人猛地冲上来,指着她的鼻子,唾沫星子溅到她脸上,“你个白眼狼!我们白生你了!今天你不答应,就别想走!”
他伸手去抓她的胳膊,林晚星猛地后退一步,药包掉在地上,白色的药片滚了一地,像撒了把碎雪。
“别碰我。”她的眼神冷得像刀,“否则我报警了。”
“报警?你报啊!”女人扑上来,坐在地上撒泼,死死抱住她的腿,“大家快来看啊!这个不孝女要报警抓亲爹妈啊!为了不救弟弟,连爹妈都不要了啊!”
林晚星用力想挣脱,可女人抱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难听,有人开始对着她拍照,闪光灯在眼前炸开,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些谩骂、指点、闪光灯,还有腿上那双手带来的黏腻触感,都让她窒息。她想起爷爷从高楼坠落时的场景,想起他最后那个温柔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要跪下去。
“放开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没人理会。
男人趁机凑上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林晚星,别给脸不要脸。要么乖乖去配型捐肾,要么……咱们就同归于尽!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他的眼神里淬着疯狂的毒,让林晚星浑身一颤。她知道,这个男人说得出做得到。他们已经被贪婪和绝望逼疯了,在他们眼里,她早就不是什么亲人,而是一个能救他们儿子命的“器官容器”,一个可以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的祭品。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一辆重型卡车正沿着下坡路冲过来,车速快得惊人,司机似乎在慌乱地踩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嘶鸣。
人群惊呼着散开,唯独抱着林晚星腿的女人还没反应过来,依旧在地上撒泼。
男人的眼睛突然亮了,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看向林晚星,又看了看疾驰而来的卡车,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你不捐是吧?好!那就一起死!”
他突然大吼一声,在林晚星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猛地伸出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林晚星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像一片被狂风卷落的叶子,踉跄着朝着马路中央倒去。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能听到人群惊恐的尖叫,能看到卡车司机那张写满绝望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她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视野里最后定格的,是男人脸上那抹得逞的狞笑,和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解脱。
然后,是剧烈的撞击。
身体像是被碾碎的瓷器,剧痛从四肢百骸涌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意识。她仿佛又闻到了爷爷身上那股淡淡的废品味,又听到了他哼的不成调的歌谣。
爷爷,我来找你了。
这一次,我没有不听话。
卡车凄厉的刹车声和人群的尖叫声,都变成了遥远的背景音。林晚星的视线渐渐模糊,最后沉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翻动她的身体,在她的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是那对男女吗?他们在找什么?找她的身份证?还是想确认她死了没有?
她想睁开眼,想质问他们,可眼皮重得像黏在了一起。
意识彻底消散前,她仿佛看到爷爷站在不远处,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笑着对她说:“星星,回家了。”
她笑了,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马路中央,一摊血迹在柏油地上缓缓蔓延,像一朵开得凄厉的花。散落的药片混在血里,被过往的车轮碾成了粉末。
男人和女人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都怪我们!要不是我们逼你,你也不会……”
他们演得那么逼真,那么悲痛,连赶来的警察都被暂时蒙蔽了。没有人看到,男人在低头抹眼泪时,悄悄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口袋;也没有人看到,女人在转身的瞬间,嘴角勾起的那抹隐秘的笑意。
那是林晚星的钱包,里面有她最后的积蓄,还有一张她和爷爷的合影——照片上的她穿着戏服,笑得眉眼弯弯,爷爷坐在旁边,眼里的宠溺快要溢出来。
卡车司机瘫在方向盘上,面无人色。周围的监控摄像头,恰好因为前几天的线路故障,还没修好。
一切,都像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
只有那棵老槐树下的风,呜咽着穿过街道,像是在为那个被命运反复凌迟的女孩,唱一首无声的挽歌。她最终还是成了祭品,用自己的命,成全了那对豺狼最后的贪婪。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为她以命相护了。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马路中央那摊渐渐干涸的血迹,在夜色里泛着暗褐色的光,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刻在这座城市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