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一卦仙的话语中找出破绽。每一个字都在他心中反复推敲,每一个逻辑环节都被他放在理智的天平上仔细衡量。
乍听之下,这一切似乎逻辑自洽,因果相连,能勉强形成一个看似坚固的闭环,但他心底深处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在悄然蔓延。
一卦仙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岁月积淀的疲惫与一种近乎麻木的苍凉:“唉……老夫明白你的疑虑。若你自身也臻至大乘境界,神念通达天地,触及本源规则,便会立刻知晓我所言非虚。方才你所见的‘相由心生’之术,乃是我记忆长河中最真实片段的直接映照,做不得假。那确实就是我亲身经历,铭刻于心的过往,每一幅画面都承载着我当年的情感与震撼。”
关键是我现在不是大乘啊!我哪有能力分辨你这神通是真是假,记忆有无篡改?
林玄内心疯狂吐槽,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基本的平静,唯有紧抿的唇线和微微收缩的瞳孔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深切地感受到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全方位的碾压。实力、见识、心智,对方都远超自己。这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如履薄冰,步步为营,生怕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我还有一个问题。”林玄沉吟许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开口,“按照你的说法,那位名为‘既定’的存在,被世界意志所深深憎恶,视若毒瘤。那么,逻辑上,你这个继承了他核心传承的人,理应被世界意志视为‘既定’的延伸,是首要的抹除目标才对。为何你能存活至今,不仅安然无恙,甚至还能开辟小世界,留存传承,等待后来者?”
这几乎是一卦仙叙述中,最难以自圆其说,也最违背常理的巨大漏洞。林玄紧紧盯着对方,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说过,我是一个人造的果。”一卦仙对此似乎早有准备,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么,制造了我的那个人……他若想保住我这颗来之不易的果实,自然会留下相应足以瞒天过海的后手。”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所指向的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所以你的意思是……”林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跳,“那位‘既定’,至今仍能一定程度上影响这个世界?他的触手,并未完全离开?”
“嗯。”一卦仙缓缓点了点头,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愫,“毕竟,他是真正超脱了此界束缚的存在。或许,他早已在浩瀚虚空中的别处,创造了新的,更广阔的世界。但,谁又知道呢?世界之外的事情,早已非我等困守此界,不得解脱的生灵所能揣度。”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萧索与淡漠,“你答应与否,其实于我而言,并无大碍。传承之事,能延续下去自是最好,算是了一桩因果,若是断了……那便断了吧。古往今来,湮灭在时光长河中的强大传承何其之多,也不差我这一脉。况且,在这方牢笼之外,这传承……想必还是完整存在的,不缺你我这点星火。”
“所以,归根结底,这一切都只是您的一面之词,拿不出任何确凿能让我信服的证据?”林玄见一卦仙态度似乎并不强硬,不像是要强行逼迫,以势压人的样子,便壮着胆子,深吸一口气,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他心头最关键的问题。他需要实实在在的锚点,而非空泛的叙述。
“证据啊……”一卦仙被他问得一怔,似乎从未想过会有人向他索要此物,随即失笑摇头,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与些许玩味,“老夫还真没想过,你个合体期的小家伙,敢如此直截了当地向我要证据……这份胆气,倒有几分我年轻时的样子。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能掏出什么实实在在的,你看得懂又信得过的证据来……”
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
大殿中央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泛起一阵奇异的涟漪,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一道极其模糊,仿佛由无数细微而璀璨的光点勉强构成,随时可能溃散的身影,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两人面前。那身影淡薄得如同晨曦中的薄雾,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与此方天地格格不入的玄奥韵味。
“来者何……”一卦仙先是警惕骤生,周身气息瞬间凝聚,但当他感受到那熟悉到铭刻进骨髓的气息时,身体猛地一震,如遭雷击,声音瞬间带上了难以置信的颤抖与一种近乎癫狂的狂喜。
“师……师父!是您?!有生之年,徒儿……徒儿竟还能再见到您!这不是梦吧?!”他踉跄上前,想要跪拜,却激动得几乎无法站稳。
“我一直都能观察到这个世界的一举一动。”那模糊身影发出温和的笑声,声音空灵而悠远,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不带丝毫烟火气。
“但这世界……很讨厌我。规则在排斥,意志在抵触。能成功将你培养出来,助你踏出那一步,已是耗费了极大的心力,倾注了我当时所能做到的极限……只是我没想到,它恨我竟到了如此不死不休的地步,连我留下的一丝微末传承,都不愿为我留存于世。”
“能再见到师父,弟子……弟子已经心满意足,再无遗憾了!”一卦仙激动得老泪纵横,下意识伸出手想去触碰那朝思暮想的身影,手掌却毫无阻碍地、令人心碎地穿过了那道虚影,什么也抓不住。
“能将这一点微末投影送下来,已是当前的极限。”那被称作“既定”的身影轻声感慨,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个世界的力量正在缓慢恢复,规则对我的排斥越来越强,我能干涉的余地,已越来越少。这道投影无法久存,还是先将正事办了吧。”
说罢,他缓缓转向林玄。尽管看不清任何面容特征,但林玄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仿佛能洞穿他所有伪装与秘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并非恶意,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绝对高度。
“这位小友,你……是想要证据,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