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馨的存在,则如同一个沉默的锚点。
她依旧保持着鬼差的习性,昼伏夜出,大部分时间隐匿在阴影之中,确保林晏周围环境的。
她的话依旧不多,但林晏能感觉到,她注视他的目光里,最初那份纯粹的任务性审视,已然掺入了更为复杂的东西。
那或许是对他选择的尊重,对他处境的忧虑,甚至是一丝她自己都未必清晰认知的、超越了职责的牵挂。
她会在林晏独自对月调息时,无声的出现,递上一杯用特殊阴界植物泡制的、能宁心静气的茶水;也会在他与银月钻研典籍遇到瓶颈时,凭借她数百年的阴司见闻,冷不丁地提出一个切中要害的观点。
然而,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压力的暗流仍在悄然汇聚。
林晏能清晰地感知到,手腕上的阴阳扣,与老城区地下那处封印之地的共鸣日益增强,有时甚至在睡梦中,他都能到那来自地底深处的、带着脉动般的呼唤。
这呼唤不再充满警告,反而更像是一种殷切的期盼。
同时,陆馨带来的消息也显示,阴司内部的暗流愈发汹涌。
陆天权的沉寂极不寻常,有隐秘传言称,他似乎在筹备一场盛大的,所需的各种稀有材料正被秘密调集。
而崔判官麾下的巡查队,在阳间活动的频率也明显增加,他们似乎在搜寻着什么,动作虽然隐蔽,但逃不过陆馨这类资深鬼差的感知。
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
这天夜里,林晏独自站在公寓的阳台上,望着城市边缘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老城区方向。夜风微凉,拂动他的发丝。
他手中摩挲着阴阳扣,感受着它传来的、与远方地脉隐隐相合的温热。
他知道,自己拖延不了多久了。陆天权不会给他无限的时间去成长,地下的封印也不可能永远等待。
林晏也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次日,杨明兴冲冲的找到正在办公室翻阅文件的林晏。
林董,有个大单子!城西赵家,就是那个搞房地产起家的赵百万,他儿子赵昊最近好像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托了好几层关系找到我们,开价这个数!杨明伸出两根手指,激动的比划着。
林晏头也没抬,继续看着手中的报表:二十万?
不,两百万!杨明压低声音,难掩兴奋,点名要最厉害的大师亲自出马。林董,您看……
林晏本想拒绝,这类普通的驱邪业务他已很少亲自接手。但转念一想,赵家在本市盘踞多年,人脉广阔,或许能从中了解到一些老城区改造的内部消息,甚至可能与阴司在阳间的某些势力有间接关联。
他合上文件,淡淡道:安排一下,今晚我去看看。
当晚,林晏只带了陆馨,驱车来到赵家位于半山的豪华别墅。
赵昊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见到如此年轻的林晏,眼中立刻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怀疑和轻蔑。
杨总,你没搞错吧?这就是你们公司最厉害的大师?我看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吧?
赵昊翘着二郎腿,语气倨傲,他身边还围着几个同样穿着奢侈、神态嚣张的狐朋狗友,纷纷投来不信任的目光。
杨明有些尴尬,正要解释,林晏却抬手阻止了他。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赵昊,以及他身后那几个嘻嘻哈哈的年轻人,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赵公子最近是否常感心悸盗汗,夜间多噩梦,尤觉肩颈沉重,仿佛有人骑坐?林晏语气平淡,如同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赵昊脸上的不屑瞬间僵住,眼神闪烁了一下,强作镇定道:……有点吧,可能是熬夜打游戏累了。
林晏缓步走到他面前,距离极近,赵昊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一股莫名的凉意,那左肩胛骨处,那个青色的小孩手印,也是打游戏打出来的?
赵昊猛的从沙发上弹起来,脸色煞白,惊恐地摸着左肩后背: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他连家里人都没敢告诉!
他那几个朋友也愣住了,面面相觑。
林晏不再看他,转而望向别墅二楼某个方向,那里阴气最为浓郁。你三个月前,是否在西南方向,动过土,或者……带回来过什么东西?比如,一尊造型奇特的石像?
赵昊的父亲,一直沉默旁观的赵百万此刻再也坐不住了,连忙上前,语气恭敬了许多:
林大师慧眼!犬子前些日子去滇西旅游,确实……确实从那边一个老乡手里,低价买了一尊说是年代久远的‘山神像’,就供在他二楼的书房里!自从请回那尊像,家里就怪事不断!
林晏点点头,对赵昊那伙惊疑不定的目光视若无睹,只对赵百万说:带路,去书房。
书房布置得富丽堂皇,那尊黑黢黢、造型狰狞的石像被摆在红木案几正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陆馨在林晏身后,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低声道:是滇南那边的‘山魈’,被惊扰了,附在像上吸食精气,不算太麻烦,但很缠人。
赵昊和他那帮朋友也跟了上来,挤在门口,既害怕又想看热闹。
林晏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开坛做法、舞剑念咒,他只是走到那尊石像前,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在那石像的额头。
滚出来。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刹那间,书房内阴风骤起,温度骤降,灯光疯狂闪烁!那石像仿佛活了过来,发出的诡异声响,一股黑烟从中挣扎欲出!赵昊等人吓得尖叫,连连后退,差点跌作一团。
然而,那黑烟刚刚探出头,接触到林晏指尖萦绕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淡金芒时,就如同冰雪遇阳,发出一声凄厉短促的尖啸,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那尊石像一声,从内部裂开数道缝隙,变得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