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随着龙湾官仓案和江宁织造局调查的深入,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东厂番子和清查藩产使司的吏员频繁出动,锁拿、问话、抄检,动作迅雷不及掩耳。往日车水马龙的某些勋贵府邸门前变得门可罗雀,而一些平日不起眼的低级官吏宅院,却可能在不分昼夜的时刻被突然闯入。
紫禁城,武英殿。朱慈烺端坐于御座之上,面无表情地听着韩赞周和张同敞的联合奏报。
“陛下,龙湾官仓案已基本查清。”张同敞手持笏板,声音清朗却带着肃杀之气,“仓大使徐禄及一干胥吏,勾结奸商,盗卖官粮逾三万石,以霉变陈粮充数,贪墨朝廷平粜银两五万七千两有奇。更有甚者,确有其部分粮秣,通过中间商,辗转流入江北……疑似资敌!主谋之一,魏国公远房侄孙徐文耀,对其罪行供认不讳,并攀咬出同党十七人,名单在此。”他呈上一份厚厚的卷宗。
朱慈烺接过,只是扫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名字,便放在一旁,冷声道:“徐文耀,盗卖军粮,资敌叛国,罪证确凿,凌迟处死,夷三族。所抄没家产,充入国库,部分用于补偿受灾百姓。其余涉案官吏、商贾,主犯斩立决,从犯视情节轻重,流放、徒刑,绝不姑息!”
“臣,遵旨!”张同敞躬身领命,心中亦是一凛。皇帝此举,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尤其是“夷三族”和“资敌”的定性,足以让任何心存侥幸者胆寒。
韩赞周接着尖声禀报:“老奴这边,江宁织造局李实,虽未直接涉及资敌,但贪墨织造款项,勒索机户,并与地方士绅勾结,阻挠新政‘特许经营捐’推行,账目混乱,亏空巨大。其本人已招供,并供出与之往来密切的江宁、苏州士绅八家,官员五人。”他又呈上一份名单。
“李实,剥皮实草,悬首织造局门外,以儆效尤。其党羽,按律严惩,家产抄没。”朱慈烺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至于那八家士绅、五名官员……暂时不动。”
张同敞和韩赞周都愣了一下。不动?
朱慈烺看着他们,解释道:“敲山震虎,需有分寸。徐文耀资敌,触及底线,必用重典,以震慑宵小。李实贪墨,虽可恶,尚属内部蠹虫,严惩即可。若此时再对那十几家士绅官员动手,牵扯过广,恐引起江南全面动荡,于前线战事不利。记住,我们当前的首要敌人,是江北的多铎,是北京城的多尔衮!”
他顿了顿,手指敲着御案:“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韩大伴,将这十三家的名单和罪证,‘无意中’泄露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是倾家荡产来填补亏空、支持朝廷新政,还是等着朕哪天改变主意,新账旧账一起算!”
韩赞周恍然大悟,阴恻恻地笑道:“老奴明白了。陛下此乃阳谋,让他们自己把刀子递到陛下手中,还能榨出油水来充实国库,高,实在是高!”
这正是朱慈烺的策略,分化瓦解,拉一批打一批。用徐文耀、李实的人头立威,再用那份名单作为悬在其余士绅头上的利剑,逼迫他们至少在明面上服从朝廷,出钱出力。毕竟,江南的财税,目前还是维系这个政权运转的生命线。
就在南京城血雨腥风之时,遥远的东南海面上,也传来了新的消息。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带着海水的咸腥气,被引至武英殿。
“报——陛下,靖海将军张煌言大人八百里加急捷报!”
朱慈烺精神一振:“讲!”
“张将军率靖海营主力,并汇合福建郑家部分舰船,于舟山群岛以北海域,大破建虏拼凑的伪水师及海盗联军!击沉、焚毁敌舰三十余艘,俘获二十余艘,阵斩伪水师提督季治国,俘获通虏海盗头目顾荣!我军已完全掌控江口以北至山东海域的制海权,并成功袭扰登州、莱州沿岸,焚毁清军粮仓数座!”
“好!张卿果然不负朕望!”朱慈烺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海上方向的胜利,意义重大。这不仅切断了清军可能从海上南下的路线,威胁其漫长的海岸线,牵制其兵力,更重要的是,打通了与北方潜在抗清力量(如未来可能接触的东江镇旧部)的联系通道,也为将来可能的跨海作战奠定了基础。
“传旨,嘉奖张煌言及其麾下将士!所有战利品,三成赏赐有功将士,七成充公。命张煌言,巩固海防,继续扩大战果,尤其注意寻机联络辽东、登莱等地仍心向大明的义士!”
南京的肃杀与海上的捷报,同时震荡着天下。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年轻的弘光皇帝,不仅在内政上手段酷烈,在军事上同样布局深远,陆海并进,展现出远超其年龄的雄才大略与冷酷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