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舱的警报声还在通道里回荡,沈如晦背着林雾往前跑时,战术靴踩碎了块脱落的墙砖,露出里面藏着的黑色录音笔。笔身沾着的营养液还在往下滴,侧面的播放键被砖块压得凹陷,显然是林雾在被推进培养舱前,故意塞进砖缝的。
“等等。”林殊弯腰捡起录音笔,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时,突然想起小北失踪前,总缠着要他买同款录音笔,说“要录下师父解剖尸体时说的每句话”。那时小北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像刚开封的手术刀,闪着未经世事的光。
沈如晦靠在潮湿的砖墙上喘息,林雾的呼吸吹在他颈窝,带着营养液的腥气。他看着林殊按下播放键,通道里突然响起教授的声音,苍老而嘶哑,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镜像计划第三阶段准备就绪,零号样本与载体同步率98%,启动时间定在钟楼敲响第十三下时……”
“镜像计划?”林殊的声音骤然收紧,他猛地抬头看向沈如晦,两人的目光在手电光下撞出火花。这个词他们只在无面组织的加密文件里见过,当时翻译出来的片段提到“基因复刻”“身份替换”,像部荒诞的科幻小说,此刻却从教授嘴里得到了证实。
录音继续播放,教授的声音突然停顿,背景里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响,接着是个少年的声音,怯生生的,却带着种诡异的顺从:“教授,林殊师父的视网膜数据已经提取完毕,要不要现在注入镜像体?”
林殊的血液瞬间冻结。
是小北。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每次解剖课结束,小北总用这种带着点讨好的语气问他“师父,我今天记的笔记够不够详细”。可此刻那声音里的清亮被抽干了,只剩下机械的服从,像把被磨去锋芒的手术刀,成了伤人的工具。
“三个月前他说去参加法医交流会,”林殊的指尖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原来不是失踪,是被你们抓去了!”
录音里的教授轻笑一声,带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意:“这孩子比林雾听话,知道什么叫识时务。你看他现在多能干,不仅能提取视网膜数据,还能操作基因测序仪——比你这个当师父的,教得可快多了。”
“操!”沈如晦低骂一声,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收紧,林雾在他背上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他能想象小北被洗脑的样子——那个总爱跟在林殊身后,把“师父说”挂在嘴边的少年,此刻正穿着无面组织的制服,用那双曾捧着解剖图谱的手,操作着伤害他师父的仪器。
录音里突然传来小北的声音,这次带着点迟疑:“教授,林殊师父他……真的会变成镜像体吗?我听林雾哥说,镜像体没有自己的意识……”
“意识?”教授的声音冷了下来,背景里响起电击器的滋滋声,小北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在无面组织里,不需要意识,只需要服从。等计划成功,别说林殊,连沈如晦都会变成我们的提线木偶,你还怕没有新的师父?”
电击器的声音消失后,小北的声音变得更加麻木:“是,教授。我会听话,会帮你们做好镜像体。”
林殊的肩膀剧烈颤抖起来。他想起小北第一次进解剖室时,看到尸体吓得哭鼻子,是他把少年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说“别怕,我们是在帮死者说话”。现在这个被他护着长大的孩子,却成了刺向他心脏的最锋利的刀。
录音的最后三十秒,是段模糊的对话。教授在交代小北调试某种仪器,背景里隐约能听到培养舱的嗡鸣,还有林雾含混不清的反抗声。在录音结束的瞬间,有个极轻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沈如晦突然想起林雾右手小指的指甲缺了一块,此刻那片指甲,正嵌在录音笔的缝隙里,沾着和小北同款的钢笔墨水。
“他听到了。”沈如晦的声音低沉得像通道深处的暗流,“林雾在培养舱里听到了小北的话,才故意把录音笔藏起来,就是想让我们知道,小北是被胁迫的。”
林殊突然抓起录音笔,反复听小北迟疑的那段。在电击器的滋滋声间隙,他听到少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师父,钟楼的消防栓里有备用钥匙……”
那句话太轻了,像根飘在风里的线,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但林殊还是捕捉到了——那是他教小北的暗语,每次解剖考试前,他都会用这句话暗示少年“重点看消防通道的结构”。
“他在给我们留线索。”林殊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股狠劲,“小北没有完全被洗脑,他在假装服从,消防栓的钥匙……肯定是打开镜像计划实验室的。”
通道的灯光突然开始闪烁,应急灯的红光在砖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沈如晦看了眼腕表,距离教授说的“钟楼敲响第十三下”还有不到两小时。他背起林雾,伸手按住林殊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服传过去:“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小北在等我们救他,就像当年你护着他那样。”
林殊点点头,将录音笔塞进防水袋,紧贴着胸口的位置。小北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从清亮到麻木,再到那句藏在电击声里的暗语,像根烧红的铁丝,狠狠扎在他心上。
他忽然想起小北十五岁生日时,非要拜他为师,磕了三个响头,说“师父,我以后一定像你一样,做个能让死者开口的法医”。现在看来,少年没有食言,只是用了最惨烈的方式——在被洗脑的深渊里,用仅存的意识,向他传递着来自地狱的线索。
通道尽头的铁门已经近在眼前,沈如晦的战术刀抵住锁孔时,林殊突然开口:“等救出小北,我要亲自给他上解剖课,教他什么是真正的‘听话’——听死者的话,听良心的话,听自己心里那点没被磨灭的光的话。”
沈如晦没说话,只是用力一拧刀柄。铁门“哐当”一声打开,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带着钟楼顶层的铁锈味。他知道,无论镜像计划有多可怕,无论小北被洗脑得多深,他们都必须走下去——为了那个还在培养舱里昏迷的林雾,为了那个在黑暗里用暗语呼救的少年,也为了自己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光。
毕竟,那是藏在录音里的挣扎,是浸着血泪的暗语,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来自深渊的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