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砚青的指尖在冰冷的触控板上滑过,清北联合实验室个人办公室的灯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投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屏幕上,“萤火”基金会下一批资助名单已审核完毕,他做了最后几个标记,随即干净利落地关闭了加密窗口。整个过程耗时不到三分钟,与他批改一份博士生论文草稿的效率无异。
外界关于“机场风波”的零星余波,偶尔还会像细微的尘埃般试图飘入他的领域——某个年轻研究员在走廊遇见他时瞬间紧绷的身体语言,或是在内部通讯群里被小心翼翼提及又迅速撤下的相关话题。但这些,都无法在他精密如仪器的大脑中占据任何多余的缓存空间。他的世界由层层叠叠的架构组成,表面的实验室工作,不过是其中最公开、也最不具威胁性的一层。
真正的运作,在更深、更暗处进行。
“基石”平台近日掀起了一场关于“非对称基因编辑技术伦理边界”的匿名论战,参与者皆是全球该领域隐于幕后的顶尖头脑。代号“零”的创始人,在争论趋于白热化、却也开始陷入语义纠缠时,适时介入,只发布了一段不足两百字的短论。没有支持任何一方,仅仅是重新定义了争论的核心参数,并指出了当前所有论证模型中共有的、却被所有人忽略的逻辑瑕疵。瞬间,喧嚣的争论戛然而止,讨论方向被强行扭转至一个更本质、也更危险的层面。而他,已再次隐入沉默,仿佛从未出现。这种举重若轻的引导,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能彰显其无可置疑的权柄。
“诺德法姆”位于瑞士的核心实验室,刚刚传来一份绝密级数据报告。关于一款靶向神经退行性疾病的新型蛋白制剂,在临床前试验中展现出远超预期的潜力,但同时,也检测到一种极其隐蔽的、可能影响长期代谢的异常信号。慕砚青的目光在复杂的数据流上停留了七分钟,随后下达了三条指令:第一,立即启动备用分子构象验证;第二,所有相关研究人员签署最高等级保密补充协议;第三,将异常信号数据剥离,导入一个独立的、由他直接控制的模拟环境进行风险推演。决策之快,切口之准,仿佛他早已预见了所有可能性。
处理这些事务时,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只有镜片后偶尔掠过的锐光,暗示着其下正在进行的、远超常人理解范畴的高速信息处理。
助理敲门,送来了需要他签字的常规项目经费申请文件。年轻的助理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放下文件便迅速退了出去。慕砚青拿起钢笔,流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异常清晰。他看着那个名字——慕砚青,一个在公开世界里代表着天才、严谨和无限潜力的符号。而在这符号之下,是“零”,是“诺德法姆”的终极控制人,是“萤火”的指引之手。
这种身份的剥离与统一,对他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他从未感到割裂,因为所有这些,都是他意志的不同延伸,是他构建蓝图所必需的工具。回国,正是为了将这些分散的权柄丝线,更直接、更有效地编织进本土的学术、产业与人才网络之中。这片土地,即将成为他下一个,也可能是最重要的一个试验场与棋盘。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北京傍晚的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构成一片繁荣而喧嚣的图景。但这片图景落入他眼中,却被自动解构成无数流动的数据、资源脉络和潜在的连接点。
就在他凝视窗外时,内部通讯系统响起了一个预设为低优先级的提示音。是实验室公共数据库的自动监控日志。一条不起眼的记录显示,三小时前,有一个未被授权的访问尝试,针对一份标记为“历史参考-废弃草案”的基因序列初稿文件。尝试失败了,触发了最低级别的安全警报,系统已自动记录并封锁了该Ip的进一步访问。
这类试探性的窥探,在任何一个大型研究机构都偶有发生,通常被归咎于技术故障或低级权限用户的误操作。
慕砚青的目光在日志记录上停留了几秒。
访问源的mAc地址,经过一层无关紧要的代理跳转后,最终指向的物理位置,是校园外三公里处的一家廉价咖啡馆的公共网络。
但他的大脑,如同最深沉的战略家权衡着棋盘上的微妙信号,瞬间调取了另一份数据——助理刚才送来的文件,页脚处无意中沾染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那家咖啡馆特供咖啡豆的独特香气。
概率?巧合?
慕砚青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个微小的弧度。那不是一个微笑,更像是一位棋手确认了对手第一步落子方向时的了然。
他转过身,重新坐回办公桌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办公室内,依旧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和他指尖偶尔敲击键盘的清脆回响。
真正的风暴,往往在最为寂静的时刻酝酿。而最先感知到气压变化的,永远是那些早已置身于风暴眼中,并亲手掌控着其轨迹的存在。
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实验室安保主管,声音平静无波:“李主管,请来我办公室一趟。关于实验室的日常安全巡查流程,我需要了解一些细节。”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回应。
慕砚青放下听筒,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幕上。城市的灯火在他深邃的瞳孔中映照出细碎的光点,却无法照亮其下隐藏的万丈深渊。
无声的回响,已悄然荡开。棋局,正在无人知晓的维度,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