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操结束,解散的口令刚响,天就裂开了。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下来,瞬间把训练场上的尘土浇成泥浆。季博达站在雨幕里,迷彩服眨眼间就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却精悍的轮廓。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头看向身旁的半耳队长和狂龙。
防守别松懈,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低沉,帕帕的人不会因为下雨就消停。
半耳点点头,雨水顺着他残缺的左耳流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除非我死了,否则没人能摸进来。
狂龙咧了咧嘴,露出那白色的犬齿:放心吧连长,你这是要出门么?
季博达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我要带着丧彪出一趟门,大概两天能回来。”
说着给丧彪递了个眼神。
二人默不作声进到雨里,到各自的帐篷里取出所需物品。
三天的干粮和水,各自两把ak47步枪,一个满装的弹带,四个手雷,以及望远镜。
披着雨衣。
季博达简短地说,回营地。
两人踏进雨幕,靴子踩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咕唧咕唧的声响。雨水顺着丧彪的雨帽往下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紧了紧肩上挎着的ak47步枪。
你已经四个月没回去了,丧彪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俩可能已经有了很大变化。
季博达没说话,但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雨水模糊了远处的山影,却浇不灭他胸口那股莫名的焦躁。四个月——足够让一个孩子长大,也足够让一个营地物是人非。
雨水像无数银针般刺入焦土,在地面上激起细小的凹痕。季博达走在前面,战术靴碾碎了一丛箭草,草汁混着泥浆渗进鞋纹。他每走三十步就停下,右手握拳举至肩高——身后十几米处,丧彪的剪影在雨帘中微微一顿,眼睛反射出黑色的冷光。
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足迹。刚踩出的脚印转眼就被泥水填平,仿佛这片干渴的土地在贪婪地吞噬所有痕迹。季博达的枪带勒进肩胛骨,浸透雨水的帆布摩擦着四个月未愈的弹痕伤疤。
——丧彪踩断树枝的声响隔着雨幕传来。季博达没有回头,只是左手做了个下压手势。五百米外就是营地,但越是最后的路越要小心。
黄昏的雨色染上一层铁锈红。季博达突然单膝跪地,指尖抚过一株被压弯的野燕麦——茎秆倒伏的方向有人经过。
丧彪的呼吸声出现在右后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他的旧伤在雨天总是发作。老鼠的标记。金属手指划过燕麦丛,露出下方用三颗石子摆成的箭头。
最后的山坡上,雨水汇成细流冲刷着裸露的页岩。季博达突然举手握拳,整个人凝固成一块雨中石碑。五百米外,营地了望塔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警戒楼的铁皮屋檐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探出半截身子。老鼠的破望远镜镜片闪过一道微光,他左手抓着生锈的护栏,右手快速比划着暗号——食指画圈。
季博达的嘴角绷紧。
雨更大了。季博达最后看了一眼老鼠在了望塔上模糊的身影,转身对丧彪打出分散前进的手势。两个黑影如同溶化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越来越暗的雨幕中。营地铁皮围墙上的铁丝网开始显现轮廓,那些倒刺上挂着的空罐头在风里轻轻摇晃——这是小红发明的警报器,比电子传感器更可靠。
当第一缕炊烟穿透雨雾升起时,季博达终于闻到了熟悉的木炭味。四个月了,那丫头居然还在用季博达带领他们搭的无烟灶。
小红站在弹药箱垒成的上,她长高了,甚至比季博达还要高一些,头发也长了一些,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听到动静,小红猛地回头。那双眼睛——那双和季博达记忆中一样倔强的眼睛——在看到他的瞬间,亮得像黑夜里的火星。
我就知道,她扬起下巴,声音清脆地穿透雨幕,你们今天会回来。
季博达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淌。四个月的牵挂,四个月的担忧,在这一刻突然化成了胸口一股滚烫的热流。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小红从弹药箱上抱下来,用力揉了揉她潮湿的短发。
臭丫头,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小红却突然红了眼眶,死死攥住季博达的衣角,像是怕他再次消失一样。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一滴比雨水更热的液体,悄悄融进了季博达早已湿透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