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下的号角声像根烧红的铁钎,直接捅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白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声音里裹着某种古老的震颤,连她腰间悬着的青铜药铃都跟着嗡嗡共鸣——这是母亲临终前用老宅后院长了百年的青铜树瘤打磨的,以往只在施针救人时才响。
铁牛的粗嗓门撞在石壁上,震得头顶石屑簌簌往下掉。
他弯腰抓起李秀才摔裂的眼镜,往对方怀里一塞,自己抄起掉在地上的铜剑当先冲了出去。
刚才还梗着脖子的守墓人此刻像头被点燃的公牛,腱子肉在粗布短打底下绷成铁疙瘩,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发颤。
白桃被陆九拽着胳膊往前跑,火把的光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摇晃。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小梅的抽气声——那丫头攥着玉簪的手汗津津的,指甲几乎要掐进白桃掌心。别怕。她侧头轻声说,瞥见小梅睫毛上挂着细汗,像沾了晨露的蝶翼。
等等!李秀才的喊声从后面追上来。
他跑得跌跌撞撞,青布长衫下摆沾了泥,却还护着怀里的《易经》手抄本。
白桃这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捏着半截镜片,正凑在眼前翻书,乾为天,其门常闭;惟阳气极盛之时,方可一现!他的声音带着破音,刚才地动...是地底阳气冲破了封印!
陆九脚步微顿,反手将白桃往怀里带了带。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白桃知道这是长期易容使用秘药留下的后遗症——每次紧张时血脉就会发烫。阳气极盛?他侧头问李秀才,现在可是腊月廿三,地下哪来的阳气?
是...是宝藏在醒!李秀才的镜片滑下来,他也顾不上扶,手指几乎要戳穿泛黄的纸页,当年周文王演八卦镇宝,设下阴阳互锁之局。
若有外力强行破阵,反会激发...激发...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有金光从石缝里渗出来。
白桃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乾卦方位!
她记得祖父留下的卦象图上,西北方乾位用朱砂画了三重圈,批注着天门不开,地脉不承。
此刻整面山壁都在发光,金色纹路像活过来的游龙,从石缝里钻出来,在众人面前勾勒出一道圆弧形的凹槽。
铜铃!白桃脱口而出。
她看见凹槽的弧度与小梅颈间挂着的铜铃严丝合缝——那是三天前在震卦地宫,从坍塌的供桌上捡的,当时还沾着半块刻着字的残玉。
小梅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去解脖子上的铜铃。
青铜在她指尖泛着冷光,白桃注意到她手腕上还系着自己塞的玉簪,梅花纹被汗浸得发亮。小心。她按住小梅的手,慢慢来。
铜铃刚触到凹槽,整座山都开始摇晃。
白桃被甩得撞在陆九背上,听见头顶传来碎石滚落的轰鸣。石门开了!铁牛的吼声里带着狂喜。
白桃抬头,看见原本密不透风的山壁正缓缓升起,露出一道向下延伸的石阶,像条吞人的巨蟒。
地下的风裹着陈腐的土腥气涌上来,陆九突然抬手捂住白桃的口鼻。别呼吸。他的声音闷在手掌里,白桃这才察觉到空气里浮着股甜腻的香气,像熬化的蜜蜡,却带着说不出的诡谲。
她迅速摸出袖中银针,在自己腕间轻轻一点,血珠刚冒头就变成乌紫色——果然有毒!
是蛊香。白桃扯了扯陆九的衣角,用布捂住口鼻。她解下腰间的药囊,倒出半把陈皮塞给小梅,含着,能解三分毒。
众人猫着腰往石阶下挪,越往下光线越暗。
等脚踩到实地时,白桃的火把终于照亮了全貌——这哪是地宫,分明是座青铜铸的祭坛!
四壁嵌着夜明珠,映得刻满卦象的石柱泛着幽蓝,祭坛中心的乾卦符正随着众人的脚步轻轻震颤,像块浸在水里的玉。
不对。铁牛突然停住。
他的铜剑在祭坛边缘敲了敲,这里有夹层。话音未落,他突然转身,伸手夺过小梅手里的铜铃。
白桃刚要喝止,却见他绕到祭坛侧面,在刻着云雷纹的石砖上一按——块石砖陷下去,露出个巴掌大的凹槽。
守墓人世代传的。铁牛把铜铃嵌进去时,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你们找的是明门,我们守的是暗锁。
祭坛发出轰鸣,乾卦符开始旋转。
白桃感觉地面在脚下裂开,像有只巨手在掀翻棋盘。小心!她扑过去拽住小梅,却见裂缝里涌出的不是泥沙,而是黑沉沉的洞——下面竟还有座古墓!
哒哒哒——
脚步声从石阶上传来,带着金属碰撞的脆响。
白桃的太阳穴猛地一跳——是日军的皮靴!
她看见陆九的脸色瞬间冷下来,指尖已经摸到了袖中的短刀。她当机立断,拽着小梅就往裂缝里钻。
风灌进衣领的刹那,她听见陆九在身后喊我跟着,接着是铁牛的闷哼和李秀才的惊呼。
坠落的时间很短,短到白桃来得及看清小梅颈后的皮肤。
不知是不是夜明珠的光在晃,那片细白的皮肤上,竟浮起一道淡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极了药王宗的图腾,是朵六瓣梅花,和陆九锁骨处的胎记如出一辙。
身体砸在硬物上的剧痛让白桃倒抽一口冷气。
她眯起眼,看见头顶一线天光正缓缓闭合——乾卦门又关上了。
四周黑得像浸在墨里,只有陆九的火把地亮起,照出他们正站在一片青石平台上,石缝里爬满墨绿色的苔藓,远处传来滴水声,叮咚,叮咚,像谁在敲古老的编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