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洲踏上海岛,咸湿腐朽的海风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
这里是南海深处的孤岛,地图上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点。
从飞机上俯瞰,海岛郁郁葱葱,像镶嵌在蔚蓝丝绸上的翡翠。
双脚踏上这片土地,顾言洲才感受到,绿荫下隐藏着比丛林猛兽更危险的暗流。
码头上,几个皮肤黝黑赤着上身的渔民,正懒洋洋地修补渔网。
他们的目光锐利警惕,像海岛上空的鹰。
看到顾言洲和几名战士穿着军装走下补给船,那些目光立刻变得排斥和冷漠。
没有人上来搭话,甚至没有人多看他们一眼。
无形的隔阂像潮湿的雾,将他们这些外来者与海岛隔绝。
“顾工,这边请。”
前来接应的是岛上驻军的一位连长,姓李。
李连长三十出头,脸上刻满了海风的印记,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他指着不远处一排灰色平房,对顾言洲说:“那就是我们临时的营房,条件简陋,你多担待。”
顾言洲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码头不大,停靠着十几艘大小不一的渔船。
这些船只看起来破旧,但顾言洲注意到,其中几艘船的吃水线很深,显然经过特殊改装,为了承载更重的货物。
渔民身上大多都有纹身,是类似龙又像鱼的图腾。
他们的手上布满厚厚的老茧,不仅是常年拉网留下,更像是长期使用某些重型器械的痕迹。
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艘船,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与普通渔村格格不入的诡异。
“岛上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李连长边走边向顾言洲介绍情况。
“这个岛叫龙牙岛,岛上常住人口三百多人,都姓龙,是一个宗族势力极强的村子。”
“村长叫龙啸天,岛上的人都叫他龙王。”
“这个龙王在岛上说一不二,威望极高,甚至比政府的法令还管用。”
李连长的话语里带着无奈。
“我们驻军来这里快一年了,除了日常巡逻,几乎和村民们零交流。”
“他们不跟我们说话,不卖东西给我们,甚至连我们营房的垃圾,都得我们自己用船运出去。”
“他们就像一群刺猬,任何外来者都会被扎得遍体鳞伤。”
顾言洲沉思着没有插话。
他知道这种极致的排外,往往是为了守护某个秘密。
而他的任务,就是要把这个秘密从坚硬的蚌壳里完整地挖出来。
从明天开始,他将脱下这身军装,换上技术员的工作服。
他的身份是一名被派来检修岛上通讯和发电设备的高级工程师,代号孤狼。
顾言洲需要用这个身份作为楔子,强行楔入龙牙岛这块密不透风的铁板之中。
营房的条件确实简陋。
房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墙壁因为潮湿,已经泛起大片霉斑。
顾言洲放下行李,从贴身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他和肖芷涵的合影。
照片上,肖芷涵笑得眉眼弯弯,像盛开在阳光下的向日葵。
看着妻子的笑容,顾言洲连日来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
芷涵,等我回来。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第二天一早,顾言洲就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戴上一副黑框眼镜,头发也故意弄得有些凌乱。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木讷,带着书卷气,和他原本的军人气质判若两人。
李连长看着他的新形象,啧啧称奇。
“顾工,你这不去演电影都屈才了。”
顾言洲只是淡淡一笑。
他拎着一个沉重的工具箱,在李连长的带领下走向村子。
村子入口立着用礁石雕刻的牌坊,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龙牙村三个大字。
牌坊下坐着几个抽着旱烟的老人。
他们看到顾言洲和李连长走近,浑浊的眼睛里立刻射出警惕的光。
“李连长,今天又来我们村里视察工作啊?”一个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人阴阳怪气地开口。
李连长脸上堆起笑容,客气地说:“龙三爷,你说笑了。”
“我们部队的通讯设备出了点问题,这位是上级派来的顾工程师,来帮忙检修的。”
“顺便也想看看村里的发电机,需不需要帮忙维护一下。”
那被称为龙三爷的老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顾言洲一番。
“工程师?”他的语气充满怀疑。
“我们村里的发电机好着呢,用不着外人操心。”
“你们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说完,老人便不再理会他们,转过头继续抽他的旱烟。
其他的几个老人也都像没看见他们一样,自顾自地聊天。
李连长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顾言洲却毫不在意,他平静地对李连长说:“我们先去看看通讯基站吧。”
态度不卑不亢,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敌意。
在前往基站的路上,顾言洲能感觉到,村子里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他们。
那些目光躲在门缝后,窗帘后,墙角后,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通讯基站建在村子后面的小山坡上。
顾言洲打开设备箱开始检查。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专业严谨,让人挑不出毛病。
就在他专心工作的时候,两个年轻村民拎着渔网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李连长吗?”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流里流气地开口。
“带着个文化人,在这捣鼓什么呢?”
李连长眉头一皱,沉声说:“我们在工作,请你们不要打扰。”
黄毛青年却不依不饶,他走到顾言洲身边伸头探脑地看着。
“嘿,我说,你行不行啊?”
“别把我们岛上这唯一的宝贝疙瘩给弄坏了。”
“到时候我们连电视都看不了,那可就麻烦了。”
顾言洲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他的无视彻底激怒了黄毛青年。
“喂!跟你说话呢!你他妈是聋子还是哑巴?”
黄毛青年说着就伸手去推顾言洲的肩膀。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顾言洲时,顾言洲突然像是被绊了一下,身体踉跄着笨拙地向旁边躲去。
黄毛青年一掌推空,因惯性向前冲了两步。
而顾言洲沉重的工具箱,不知何时正好不小心地横在了黄毛脚下。
“哎哟!”
黄毛青年被结结实实地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另一个青年见状骂了一声,立刻冲上来挥起拳头就要打顾言洲。
李连长立刻上前一步准备阻拦。
但顾言洲的动作比他更快。
顾言洲像是被吓坏了,慌乱地向后退去,双手胡乱挥舞着想要格挡。
他的一只手恰好打在青年的手腕上。
青年只觉得手腕剧痛,力气瞬间卸掉大半。
顾言洲的另一只手则无意中抓起一把扳手,因紧张而脱手飞出。
“砰”的一声。
扳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个青年另一只准备挥出的拳头上。
“啊!”
青年发出一声惨叫,抱着自己的手疼得在地上打滚。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个小混混想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技术员,结果自己倒霉意外受了伤。
顾言洲则是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们没事吧?”
李连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这绝不是意外。
顾言洲的每个动作看似笨拙慌乱,实则精准到了极致。
无论是身体的闪避,工具箱的位置,还是出手击打的角度和力度,都经过了精密计算。
这是在不动声色之间,就将两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彻底废掉了战斗力。
这份实力让李连长心中暗暗咋舌。
山坡下,一棵大榕树后面,一双阴鸷的眼睛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那人沉默了片刻,转身快步向村子深处走去。
村子最里面是一座用石头垒砌的二层小楼,看起来比村里任何一栋房子都气派。
这里就是龙王龙啸天的家。
龙啸天正坐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他看起来五十多岁,身材魁梧,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疤痕,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刚才在山坡上监视的人快步走到他面前,恭敬地低下头。
“王,都看到了。”
“那小子有点邪门。”
他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
龙啸天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目光锐利如鹰隼。
“哦?”
“一个技术员,能有这种身手?”
他的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冷笑。
“有点意思。”
“去,把老三家的那台柴油发电机给我弄出点毛病来。”
“就说请这位顾工程师去帮忙修修。”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龙,还是虫。”
“是,王。”
手下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只有龙啸天手中那两颗不断盘旋的铁胆,发出沉闷压抑的碰撞声。
一场针对顾言洲的试探已经悄然拉开序幕。
而此刻的顾言洲还在山坡上,扮演着那个受了惊吓、手足无措的老实技术员。
他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