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茶汤入喉却愈发苦涩。这是爱情的味道吗？她不禁思忖。可这算什么爱情呢？一个有妇之夫能给她什么？除了短暂的绽放后必然的凋零，还能期待怎样的结局？这样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果的纠缠，林汐自认绝不会涉足。然而心底那股难以自制的悸动，却像这茶汤里的苦味，久久萦绕不散。
也许睡一觉就能清醒了吧。林汐放下茶盏，简单洗漱后便回到了卧室。躺在床上，她望着天花板出神，不知不觉间坠入梦乡。梦里，她又看见了那双深情的眼睛，仿佛要将她吸入无底的深渊。
刺耳的闹铃声将她惊醒。林汐抬手按掉闹钟，指尖触到枕上未干的泪痕。窗外，灰蒙蒙的晨光透过纱帘，在卧室里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揉了揉蓬乱的头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浴室。
镜中的女人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林汐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昨夜梦境的最后一幕突然浮现——戚海敏站在汹涌的海浪中朝她伸出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那光芒像刀子般划破了她的梦境。
厨房里，咖啡机发出沉闷的轰鸣。林汐机械地往吐司上涂抹蓝莓酱，动作迟缓得如同梦游。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闺蜜发来的周末聚会邀约。她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许久，最终只回复了一个简短的字。
没有他的消息。接下来的半个月，他如同人间蒸发，杳无音信。林汐强迫自己回到日常轨道，上班、下班、加班，用忙碌麻痹自己。她几乎要相信，那段若有似无的情愫只是自己的幻觉。
夕阳漫过办公楼檐角时，林汐拖着灌铅般的双腿挪出旋转门。恍惚间踉跄半步，猝不及防跌进一片带着雪松气息的温暖里。
当心。低哑的声线惊起记忆深处的涟漪，她抬头时，戚海敏的唇已经压了下来。这个吻裹着咖啡与薄荷糖的气息，将未出口的哽咽尽数堵回喉间。路灯在他肩上晕开光斑，照亮青黑的下眼睑。
十二天。他的拇指抹过她眼尾，项目出了大问题，这十二天天天住在会议室里。他的声音透着疲惫，因为涉及商业机密，所有人的通讯设备都被集中保管了。
林汐攥住他皱巴巴的衬衫前襟，掌心下搏动着失控的心跳。半个月积压的猜疑在舌尖凝成冰锥，却在触及他干燥温暖的掌心时，融成止不住的泪。潮湿的睫毛扫过腕表表面，表盘里嵌着的钻石划出细碎流光。
哭成这样...戚海敏解开风衣将她裹住，带你吃点甜的，能稍微缓解一下你的委屈。
霓虹在潮湿的睫毛上折射成虹，林汐把鼻尖埋进他颈窝。远处青团作坊飘来新熬的豆沙甜香。
黑色奔驰E300载着相拥的两人疾驰而去，最终停泊在一处充满老上海风情的店铺前。林汐望着陌生的街巷——她从未踏足过这片街区，更没想到梧桐掩映间竟藏着这般古朴的建筑。
到了。戚海敏将车停稳，温热的掌心覆住她正要解开安全带的手，这种小事，当然由我来效劳。他钻出驾驶座绕到副驾，躬身探进车厢替她解锁卡扣。距离近得能看清他领口第二颗纽扣的纹路，林汐耳尖擦过他喉结细微的颤动。
请吧，我的公主。
雕花木门曳出悠长的叹息，宫灯流苏在身后织就暖金色的网。斑驳天光透过万字纹窗棂，杏仁豆腐在青瓷盏中漾起涟漪。戚海敏银匙搅动酒酿圆子的动作蓦地凝滞——对面传来轻颤的气音：清明...要回去么？
瓷勺沿的糖桂花凝成琥珀，他喉结滚动：要的。二字惊得林汐竹筷一颤，荠菜春卷裂在靛蓝扎染桌布上，碧玉馅料滚落成散碎的星子。
瞧我笨手笨脚的。她扯出笑涡，垂首擦拭油渍。留声机里周璇的《天涯歌女》恰在此刻走针，供在柜面的白玉兰簪花簌簌抖着花瓣。
蒸笼里的蟹粉汤包渗出哀戚的汁水，戚海敏筷尖的龙井虾仁悬停在半空。老座钟报时声惊起梁间燕，撞碎的沉香灰落在描金筷枕上。
尝尝。釉里红瓷盘承接坠落的虾仁。林汐咬开水晶肴肉时舌尖发苦——薄荷叶下竟裹着未去芯的白果。
穿香云纱的侍者斟茶时，水雾从紫砂壶嘴攀上玻璃橱窗。民国月份牌里烫金旗袍美人永远凝望立夏，画中珍珠项链恰巧垂在林汐银镯悬空的位置。后厨飘来焦糖八宝饭的甜苦，混着弄堂晾晒的棉絮气息。
——银勺碰响甜白瓷，林汐舀动凉透的鸡头米甜汤，勺底忽然浮出朵完整的桂花。西侧爆发的欢声笑语漫过沉默，旅游团正分食定胜糕上的桃红寿字。戚海敏凝视她鼻尖将坠的汗珠，恍惚看见十二天前她鬓角微湿的模样。
暮色洇透博古架时，盖碗里的碧螺春彻底舒展成碧玉簪。林汐抬眼撞进他欲坠的目光，绵密的苦涩在唇齿间漫开，冲淡了重逢那点微薄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