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这一昏迷,便是整整七日。
岳镇守在石府外,寸步不离。他一边警惕外界动静,一边以自身金丹后期的精纯元力,辅以月华灵泉的泉水,缓缓滋养洛羽近乎干涸的经脉与黯淡的混沌金丹。
第七日黄昏,洛羽悠悠转醒。
甫一睁眼,剧烈的虚弱感便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神魂传来的刺痛让他眉头紧蹙。她内视己身,只见混沌金丹依旧缓缓旋转,但光芒黯淡,表面道纹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尘埃。丹元更是十不存一,如同即将枯竭的泉眼。
强行引动超越自身境界的归墟本源,代价远超她的预估。若非混沌金丹本质非凡,恐怕早已根基尽毁。
“感觉如何?”岳镇的声音带着关切,递过一碗以月华灵泉和数种温养灵草熬制的药汁。
洛羽接过,一饮而尽。清凉温和的药力散入四肢百骸,滋养着受损的经脉,混沌金丹的旋转似乎稍稍有力了一丝。
“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洛羽苦笑一声,声音沙哑,“恐怕需要不短的时间才能恢复。”
“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岳镇神色凝重,“你可知你昏迷这几日,外界已然风起云涌?”
“哦?”洛羽眸光一凝,“还请前辈告知。”
岳镇沉声道:“你与魇鸦鬼将、坤元殿净地使接连大战,动静太大,根本瞒不住。如今,‘混沌传人洛羽,以金丹初期修为,于万妖山脉力斩元婴鬼修,硬撼坤元殿三使不败’的消息,已如狂风般席卷了大半个齐州修真界!”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今你的名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多少势力在暗中打探你的下落,意图拉拢、结交,或是……觊觎你身上的混沌与寂灭之秘。幽冥宗更是将你的悬赏提高了三倍,据说连一些闭死关的老怪物都被惊动了。”
洛羽沉默。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本想低调提升实力,奈何世事总不尽如人意。
“坤元殿那边有何反应?”她更关心这个真正的庞然大物。
“坤元殿……”岳镇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与忧虑交织的复杂神色,“他们对外保持了沉默,但据我通过地枢院旧友传来的隐秘消息,殿内已将你的威胁等级提升至最高,列为‘必须清除的混沌灾厄’。据说,已有更强大的‘执法使’在调集力量,不日便将进入万妖山脉。而且,地枢院内部,原本中立的‘封印派’也因此事产生了动摇,清除派的声势大涨。”
压力如山!来自坤元殿的追杀,绝不会停止,只会更加酷烈。
“还有一事,”岳镇语气更加低沉,“卧牛山那边传来消息,冥煞尸祖……或者说,掌控了尸祖躯体的幽嬛,似乎彻底稳固了境界。她非但没有如幽冥宗所愿被控制,反而反客为主,以尸祖之躯为基础,走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幽冥归墟道’!她整合了部分失控的煞气与幽冥宗残存势力,自号‘幽冥圣女’,在卧牛山另立门户,如今已成为一股不容小觑的新生势力!幽冥宗偷鸡不成蚀把米,幽骨真人据说气得吐血,却拿她无可奈何。”
幽嬛成功了!而且走得比预想更远!洛羽心中亦是震动。这位曾经的合作者与对手,果然非同凡响。
“她现在立场如何?”洛羽问道。
“不明。”岳镇摇头,“她既未与幽冥宗彻底决裂,也未与正道宗门结交,更未响应坤元殿的‘秩序’号召。她似乎……超然物外,只专注于自身‘道途’的完善。有传闻说,她曾暗中寻找过你的下落,目的未知。”
洛羽默然。幽嬛的状态和她有些类似,都是不容于现有秩序的“变数”。是敌是友,难以预料。
“另外,”岳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玄天宗的同门,还有星穹阁那位苏灵儿丫头,一直在暗中打探你的消息,似乎并未放弃寻你。只是如今局势复杂,他们行动受限,难有作为。”
听到宗门和故人的消息,洛羽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他们……还在寻找自己。
石府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外界风云变幻,暗流汹涌,而他们藏身于此,虽暂时安全,却也如同困守孤岛。
良久,洛羽缓缓开口,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动摇的坚定:“此地已非久留之所。待我伤势恢复几分,我们必须离开。”
“去何处?”岳镇问道。如今齐州虽大,但想要同时避开坤元殿、幽冥宗以及各方觊觎的视线,谈何容易。
洛羽目光投向东方,那是万妖山脉更深处,也是更危险的方向。
“向东。”她缓缓道,“去万妖山脉的核心区域,或者……穿过它。”
岳镇瞳孔微缩:“你要去‘妖皇城’?或是……跨越‘陨星海峡’,前往传说中的‘东华神洲’?”
万妖山脉核心,是妖族圣地“妖皇城”所在,人族禁地。而跨越那号称元婴难渡、凶险万分的陨星海峡,便是典籍中记载的、更为广袤浩瀚的东华神洲!那是齐州修士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传说之地。
“未必一定要去妖皇城,也未必能立刻跨越海峡。”洛羽道,“但唯有进入更深处,才能暂时摆脱身后的追兵,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而且……”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万妖山脉深处,或许有能助我快速恢复,甚至更进一步机缘。我的混沌之道,需要更多的‘资粮’来衍化。”
岳镇看着洛羽,知道她已经做出了决定。这条路无疑更加危险,但留在此地,确是坐以待毙。
“好!老夫便陪你,再闯一闯这龙潭虎穴!”岳镇豪气顿生,“不过在此之前,你需尽快恢复实力。我这里还有几样珍藏的疗伤圣药,你且拿去。”
接下来的日子,洛羽在岳镇的护持下,全力疗伤。她不仅服用丹药,更再次借助月华灵泉与幻星界散逸出的星辰本源之力,以混沌之道包容炼化,修复着体内的暗伤与损耗。
时间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
洛羽的伤势终于恢复了七七八八,混沌金丹重新变得璀璨,丹元也恢复了八成左右。虽然尚未重回巅峰,但已有一战之力。
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沉星谷的前夜,一位不速之客,悄然到访。
来的并非敌人,而是月光灵狐一族的月璃。
她依旧是一身月白宫装,清冷绝艳,只是此次前来,眉宇间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凝重。
“你们要走了?”她开门见山。
洛羽与岳镇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此地已暴露,不宜久留。多谢前辈这段时间的庇护之恩。”
月璃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眼眸看着洛羽:“你如今名声在外,是福是祸,难以预料。本宫此次前来,是有一物赠你,或可助你在这万妖山脉中,多一分保障。”
说着,她纤手一翻,一枚形似弯月、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月辉的玉佩出现在她掌心。玉佩之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九尾灵狐,狐眼灵动,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魅惑之力。
“这是‘月影幻形佩’,乃我族秘宝。佩戴此佩,不仅可以完美遮掩你的人族气息,更能随心意幻化成任意妖族形态,除非是化神境妖皇侵临,否则难以看破。同时,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神魂攻击与幻术迷惑。”
洛羽心中一动,此物对于即将深入万妖山脉的他们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她郑重接过玉佩,感受到其上温润的月华之力和玄奥的幻形法则,躬身行礼:“前辈厚赐,洛羽铭记于心!”
月璃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告诫:“不必多礼。此去前路艰险,万妖山脉深处,强者如林,规矩也与外界不同。切记,实力为尊,但亦需审时度势。若遇不可抗之力,可持此佩,前往‘青丘故地’,或可得一线生机。”
青丘故地?洛羽记下了这个名字。
“另外,”月璃目光扫过洛羽,似乎意有所指,“小心‘天机阁’的人。他们……似乎也对你这‘混沌变数’,很感兴趣。”
天机阁?洛羽眉头微蹙,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听起来像是擅长推演天机的势力。
交代完毕,月璃不再多言,身影缓缓消散在月光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手握温润的月影幻形佩,洛羽与岳镇都知道,离开的时候,到了。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
洛羽佩戴上月影幻形佩,心念一动,周身骨骼发出一阵细微的噼啪声响,身形拔高了几分,面容也变得粗犷,额头两侧甚至生出了一对小巧的、覆盖着青色鳞片的犄角,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妖气,赫然变成了一名有着龙族稀薄血脉的“青鳞妖修”!
连她自身的气息,也完美地融入了妖气之中,再无半分人族痕迹。
岳镇也稍作改扮,收敛了人族修士的特征,扮作一名沉默寡言、擅长土遁的“石猿族”老者。
两人相视点头,不再留恋,化作两道不起眼的妖光,悄然离开了庇护他们近一年的沉星谷,向着万妖山脉那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的东方深处,疾驰而去。
新的征程,自此开始。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数波气息各异的人马,先后抵达了已是一片狼藉的沉星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