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摩老爹的小屋内,时间仿佛被黏稠的恐惧拉长了。阿南紧握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锁住后窗那片被晨雾笼罩的山林。林晚星靠在墙边,背部的疼痛如同不间断的灼烧,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赵晓蔓侧耳倾听着屋外的任何风吹草动,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煎熬。
“四十七分钟了……”赵晓蔓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报时,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阿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应。岩摩老爹离开时决绝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如果老爹出事……他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后窗传来极其轻微的、三短一长的叩击声!
是老爹约定的安全信号!
阿南眼中瞬间爆发出光彩,他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岩摩老爹敏捷地翻了进来,身上带着山林间的湿气和凉意。他顾不上喘息,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阿南手里。
“拿到了!消炎药,止痛片,还有一支破伤风针剂。阿香婆还算念旧情,没多问,但坎波那小子刚才确实去她家附近转悠过,被我绕开了。”老爹语速很快,脸色凝重,“你们必须马上走!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坎波带着两个人往寨子口去了,可能是去叫园区的人!”
最后的侥幸被打破。危机迫在眉睫。
“老爹,你跟我们一起走!”阿南急切地抓住老人的胳膊。
岩摩老爹摇摇头,用力挣脱:“我老了,走不动了,会拖累你们。而且我留在这里,还能帮你们拖延一下时间,应付他们。”他推着阿南往窗边走,“快!从后山那条‘野猪径’走,沿着溪流一直向上,翻过垭口,下面就是边境线的方向!记住,路上看到任何标记都不要轻易相信,只能信你们自己的眼睛!”
“老爹!”阿南眼圈红了。
“走!”岩摩老爹低吼一声,眼神不容置疑。
阿南知道不能再犹豫。他深深看了老人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然后猛地转身,将药包塞进怀里,一把背起几乎无法独自行走的林晚星。赵晓蔓紧随其后。
三人再次从后窗翻出,迅速没入浓密的山林。身后,岩摩老爹迅速关好窗户,整理了一下衣物,拿起药杵,坐在屋前的石臼旁,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捣药,苍老的背影在晨曦中显得异常坚定而孤独。
干涸河床,石缝深处。
饥饿、干渴和恐惧折磨着李哲三人。中年女人发起了低烧,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男孩因为脱水和惊吓,嘴唇干裂,眼神呆滞。
“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李哲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会渴死在这里。”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向外观察。阳光已经驱散了部分晨雾,河床上下游一片寂静,追兵似乎已经远去。
“走,去找水。”李哲做出了决定。他搀扶起女人,男孩勉强跟在后面,三人踉跄着走出石缝,沿着河床向下游方向移动。
没走多远,男孩突然被一块松动的石头绊倒,摔在地上。他趴在那里,没有立刻爬起来,而是指着河床边缘一处被茂密藤蔓覆盖的岩壁下方,虚弱地说:“那里……好像有风……”
李哲心中一动,走过去仔细查看。拨开层层藤蔓,后面竟然隐藏着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洞口,一股带着湿气和凉意的微风正从洞内缓缓吹出。
里面有空间?或许还有水?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再次点燃。李哲让男孩照顾好女人,自己深吸一口气,率先趴下,向洞内爬去。
洞穴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天然溶洞,洞顶有缝隙透下天光,地面相对平整干燥。最让他惊喜的是,溶洞一角有一个小小的水洼,水质看起来还算清澈,是从岩壁缝隙中渗出的!
更重要的是,溶洞深处堆放着一些陈旧腐朽的木箱,上面印着模糊的外文字母,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生锈的罐头盒和空水瓶。这里似乎曾经是一个被遗忘的临时仓库或者避难所。
李哲狂喜地爬回洞口,将这个发现告诉了男孩。两人重新燃起希望,小心翼翼地将中年女人也挪进了溶洞。
虽然暂时找到了栖身之所和水源,但女人需要药物治疗,他们也需要食物。这个意外的发现给了他们喘息之机,但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李哲检查着那些腐朽的木箱,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园区医疗室。
药物的效力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苏瑾的意志。她的视线模糊,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各种混乱的影像和声音在她脑海中冲撞——林晚星引开追兵的背影,陈静在审讯室里坚定的眼神,李哲他们年轻而恐惧的面孔……
吴先生坐在床边,声音如同催眠般在她耳边低语:“说出来吧,苏医生。他们在哪里?‘逆蝶’还有什么计划?说出来,这一切痛苦就结束了……你可以好好睡一觉……”
苏瑾的嘴唇颤抖着,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张开。坚守秘密的意志在化学药物的攻击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她感到自己正滑向崩溃的边缘。
就在她的心理防线即将彻底瓦解的瞬间,脑海中猛地闪过陈静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是在一次极度危险的行动前,陈静笑着对她说的:“小苏,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守住内心的‘锚点’,它就撼动不了你。”
锚点……
她的锚点是什么?
是身为医者的誓言?是同伴之间以命相托的信任?还是……对光明和正义永不磨灭的信念?
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从那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心灵深处重新升起。苏瑾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少许!
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吴先生,从牙缝里挤出破碎却清晰的字句:“你……休想……”
吴先生脸上的假笑瞬间凝固,眼神变得阴鸷冰冷。他站起身,对旁边的医生冷冷道:“加大剂量。”
边境线另一侧,密林深处。
几个穿着便装、但行动间透着精干气息的身影,正借助植被的掩护,无声而迅速地移动。他们的装备精良而低调,通讯依靠着手势和极低功率的短距通讯器。
“头儿,确认信号源最后消失区域在前方五公里处的缅方境内,位于巴郎寨后山方向。根据‘影子’传回的情报,园区已派出代号‘清道夫’的清理小组,巴郎寨内有他们的眼线。”一名队员低声汇报。
被称为“头儿”的男人,脸上涂抹着油彩,眼神锐利如鹰。他看了看腕表上的定位和地形图,沉声道:“‘捕网’行动开始。A组,迂回渗透至巴郎寨外围,监视眼线动向,必要时予以清除。b组,跟我直接切入目标区域,寻找并确认‘逆蝶’身份。记住,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确保‘逆蝶’安全,必要时……可以越境作业。行动!”
几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散开,迅速消失在莽莽林海之中。外部力量的介入,让本就复杂的局势,增加了新的、不可预测的变数。
巴郎寨后山,“野猪径”上。
阿南背着林晚星,和赵晓蔓一起,在几乎无法称之为路的陡峭山脊上艰难跋涉。林晚星已经服下了消炎药和止痛片,背部的灼痛稍有缓解,但高烧开始袭来,让她意识昏沉。
身后寨子的方向,隐约传来了犬吠和引擎的轰鸣声,似乎还夹杂着呵斥与骚动。
坎波果然带人来了!而且可能园区的人也到了!
“快!再快一点!”阿南低吼着,汗水顺着下颌滴落。他知道,一旦被追上,在这陡峭的山路上,他们毫无胜算。
希望与毁灭的赛跑,已经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岩摩老爹能拖延多久?前方的边境线是生路还是另一个陷阱?李哲小组在溶洞中能否化险为夷?苏瑾能否在加大剂量的药物下守住最后的防线?而悄然张开的“捕网”,又将如何影响这场残酷的追逐?
所有人的命运,都悬于这分秒必争的——时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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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