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清辞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将兄长那句话里,石破天惊的信息消化掉。
“哥,你的意思是……你替我回去?”
“嗯。”
戚清越的回应,永远是这样言简意赅,却重若千钧。
下一瞬,狂喜彻底淹没了戚清辞。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死死抓住戚清越的手臂,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像是小奶狗一样看着戚清越。
“太好了!哥你真是我的救世主!我解放了!我终于不用再看见晏北玄那个臭脸了!”
他激动得在房间里团团转,嘴里念念有词,已经在脑海里铺开了一幅重获自由后的宏伟蓝图。
画画,听曲,逗鸟,睡懒觉!可以顿顿都有肉!
不用喝苦兮兮的药,还可以顿顿有肉吃。
皇宫的条件是不错,可晏北玄非说什么要听御医的话不许他吃很多肉。
更重要的是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扮演另一个人,再也不用被那个变态皇帝日夜折磨!
然而,那股兴奋的劲头刚刚过去,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让他脚步一顿,转身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
“哥,不行,如果你真的要去皇宫。”
他盯着戚清越,压低了声音。
“你得演我!”
“他已经发现我代替你的秘密,不能让发现你又代替我的事情,晏北玄这个老登贼的很。”
“还知道我叫戚清辞,我怀疑他知道不止这些。所以哥,你必须要演我。”
戚清越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准确来说是演‘扮演你的我’!”
这个堪比绕口令的说法,让戚清越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极其罕见的空白。
戚清辞却没有察觉,他已经彻底入戏,化身金牌教练,开始手舞足蹈地开始给自家兄长传授如何扮演“戚清越”。
“第一!你得虚弱!”
他斩钉截铁地说。
“记住,我是‘重伤未愈’,是被他的‘龙气’吊着一口气的。所以你走路要慢,要飘,风一吹就倒的那种!偶尔,你得咳嗽两声,脸色一定要惨白,眼神要带上那种……”
他努力思索着。
“对!就是那种整个人快要碎掉的脆弱感!”
戚清越:[?_??]
戚清辞一边说一边努力模仿自己前些日子的病弱模样。
“第二!是态度!”
戚清辞竖起第二根手指,表情更加严肃。
“面对晏北玄,你要表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感情!那种……又怕他又心虚,同时骨子里头还不服气的感觉。”
他清了清嗓子,进入了现场教学模式。
“比如,他要是盯着你看,你就要立刻避开视线,睫毛要抖,显示出你的紧张!”
“他要是碰你,比如抓你的手,你就要先浑身一僵,跟触电一样!然后象征性地挣扎两下,重点是不能真的挣开,要让他感觉到你的‘欲拒还迎’!因为你的力气很小,你还病重呢。”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戚清越],杀意值+200!正在转化为吐槽值。】
戚清辞:“……”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警铃大作,马上反应过来。
完了完了,踩到雷区了!我怎么就嘴贱说了个“欲拒还迎”!
戚清越看着自家弟弟那副“我是戏精我怕谁”的活宝模样,沉默了片刻,问出了一个略带杀意的问题。
“他经常碰你?”
“是啊!”戚清辞想也不想地回答,“抓手腕,摸脸,捏下巴,还有……还有……”
他猛然想起了被强行按在怀里喂药时,晏北玄那灼热的呼吸和死死揽在他腰间的手,虽然带来的不是暧昧,可脸颊还是不争气烧了起来。
当然气愤怒的成分更多。
“反正就是动手动脚的!所以我才说他是个死变态!”
戚清越眼睛微微眯起,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股刚刚收敛于鞘的血腥杀伐之气,如同出笼的凶兽,再次弥散开来。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牙咬切齿的回了句,“很好。”
至于针对谁?
反正不是对着戚清辞。
戚清辞注意力全在自己的教导上面,觉得兄长还没领悟到表演的核心,急得直跺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要时刻记住,你是个‘冒牌货’,所以心里要慌!要心虚!那种紧张会通过你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表现出来!这才是让他不起疑的关键!”
说完,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戚清越,等一个肯定的点头。
然而,戚清越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然后抬起手,极其轻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
“辞儿,这些,你都不用再想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你只要好好养身体,把这段时间亏空的都补回来。”
“剩下的事,交给我。”
“我心里有数。”
这天下午,镇国将军府的主卧房门,时隔数月,终于打开。当戚夫人和戚镇远,看到被小儿子搀扶着走出来,虽然清瘦了一圈,但眼神锐利、精神矍铄的大儿子时,眼中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戚夫人抱着两个心尖肉,哭得泣不成声。
戚镇远这个戎马一生的铁汉,也红着一双虎目,大手不住地拍着戚清越的肩膀,喉咙哽咽着,只说出三个“好”字。
接下来的三天,是戚清辞开始替兄上朝以来,过得最舒心惬意的日子。
他彻底卸下了所有伪装和重担,做回了那个被全家捧在手心里娇养的病弱小公子。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闲下来就铺开宣纸,画几笔,或者抱q版小人,逗逗他那只许久未见的爱鸟“翠花”,在小院里晒着冬日暖阳,昏昏欲睡。
当然美中不足的就是被母亲追在身后喂各种名贵的补品,像只被疯狂填料的烤鸭。
那因刻意节食和心力交瘁而消瘦下去的脸颊软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丰盈起来。
而戚清越,则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补全他缺失的几个月。
他不仅从父亲和福伯那里了解了朝堂内外的所有变动,更独自在书房里,花了一个下午,一字不漏地看完了戚清辞在北疆时写下的所有战报。
当他看到那“以工代赈”的绝妙构想,看到那些安抚民心、整肃军纪的雷霆手段时,忍不住透出了惊艳与赞叹。
他的弟弟。
那个他从小护在羽翼之下的辞儿。
竟在绝境之中,迸发出了如此耀眼的经纬之才。
这让他无比骄傲,又无比心疼。
戚清辞偶尔还会不放心地跑去给兄长“讲戏”,但戚清越总是安静地听着,既不赞同,也不反驳。
他只是偶尔会问一些关于晏北玄的细节。
“他喂你药时,帐中还有谁?”
“他说喜欢你的手时,是什么表情?”
戚清辞只当兄长是为了更好地代入角色,便知无不言,不停抨击晏北玄的流氓行为。
他丝毫没有察觉,兄长那双深邃眼眸里的温度越来越冷。
第三日,黄昏。
约定的时间到了。
将军府外,那熟悉的、属于禁军铁甲的森然碰撞声,由远及近,再一次,如铁桶般包围了整座府邸。
戚清辞的心,没来由地一紧,那是身体对危险的本能记忆。
他小跑着来到兄长的房间里,亲手替兄长整理着衣袍。
这件月白色的长袍,是他在宫中时常穿的款式,料子柔软,最能衬得人身形清瘦,病气十足。
“哥,记得啊,待会儿出去,脚步要虚浮一点,别走得虎虎生风的。”他做着最后的叮嘱,声音却不由自主带上点颤抖。
“如果被发现了,你就和那暴君说,都是我要求的,让他来找我。”
戚清越没有回应,抬起一只手捏了捏,最近总算丰盈起来的脸颊,任由他摆布。
当戚清辞退后一步,想看看整体效果时,却彻底愣住了。
戚清越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一身衣服。
可穿在他和戚清辞身上,却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柔软的布料之下,是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流畅肌肉线条,撑起一个挺拔如山岳的轮廓。
他身姿如松,那股自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沉凝与威压,即便穿着再文弱的衣衫,也根本无法遮掩分毫,反而衬得那份柔软的布料下,尽是令人心惊的危险。
哪里有半分“病弱”和“心虚”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一头收敛了所有利爪,即将踏入他人领地的猛虎。
“哥,你……”戚清辞急了,“你没听我说的吗?要演啊!气场!收一收你的气场!”
戚清越转过身,对上他焦急的目光。
那双与他极为相似的凤眸里,没有半分要演戏的示弱,反而带着一往无前的锐利。
“辞儿,”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我不打算‘演’。”
戚清辞彻底懵了:“不演?不演他会发现的!他会……”
“让他发现。”
戚清越打断了他。
他的手,轻轻落在了弟弟的肩上,那份独属于兄长的、坚不可摧的温度与力量,顺着肩膀传递过来,顷刻间抚平了戚清辞所有的焦躁。
“辞儿,你受的委屈,你吃的苦,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是去替你继续伪装的。”
戚清越的目光穿过雕花的窗棂,望向府外那片代表着皇权的玄色铁甲洪流,一字一顿,字字带冰。
“我是去让他知道,我戚清越的弟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即使他是大晏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