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阳宗丹鼎峰深处密室里!
当第四十九日的最后一刻终于流逝,丹鼎峰密室中那持续弥漫了月余的能量波动骤然一滞。
如同潮水般尽数倒卷回那尊承纳了冰火之力的玉鼎之中。
万籁俱寂,唯有鼎身微微震颤,发出一种宛如天地初开般的低沉嗡鸣。
紧接着,一声清越如玉磬交击的脆响回荡在密室中!
鼎盖自动旋开,没有冲天的光华,也没有馥郁的丹香。
只有三缕如梦似幻的氤氲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自鼎内飘然而出。
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凝聚成形的道韵,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冰蓝与暖白完美交融的奇异色泽,缓缓流转。
气息散发开来,并非单一的清凉或温暖,而是一种令人灵魂悸动、通体舒泰的生机之力,仿佛触及了生命本源中修复与滋养的至理。
“成了…真的成了!” 苏芷几乎是踉跄着上前,手中早已准备好一只羊脂温玉瓶。
手法轻柔而精准,如同对待世间最珍贵的瑰宝,引导着那三缕“冰髓生机炁”缓缓纳入瓶中。
直到瓶塞轻轻合拢,她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一晃,靠在了旁边的玉柱上。
那张原本清丽的面庞写满了透支后的苍白与疲惫,但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闪烁着无法抑制的激动与喜悦。
看向同样松了口气,面露期盼的林燚,声音虽虚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振奋:“林师弟,我们成功了!而且…比古籍中记载的预想效果更好!这凝聚出的并非‘玄冰返魂丹’,而是更为纯粹、温和,更易被吸收炼化的‘冰髓生机炁’!”
林燚闻言,紧绷了四十九日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冲上心头。
望着苏芷那憔悴却闪耀着成就感的容颜,深深一揖:“苏师姐,这四十九日,辛苦你了!若无你精湛的丹道修为与不懈坚持,绝无此等奇迹!”
苏芷虚扶了一下,摇头笑道:“若非你关键时刻稳住鼎内乾坤,又何来这‘生机炁’?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顿了顿,目光转向温玉瓶,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总算是不负所托。”
丹鼎峰的密室石门缓缓开启,林燚与苏芷并肩走出。
连续四十九日不眠不休的炼丹,让两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中却燃烧着希望的火焰。
一刻未停,径直朝着李慕瑶所在的住所赶去,怀揣着那凝聚了无数心血与机缘的温玉瓶,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期盼与紧迫。
然而,刚走下丹鼎峰,踏上通往核心弟子居住区的白玉长廊,林燚便敏锐地察觉到宗门内的氛围与他北上之前大不相同。
沿途遇到的弟子们,不再是往日那般散漫修炼,而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神情激动地议论着什么。
而一个并不陌生的名字,反复地钻进林燚的耳中。
“听说了吗?王浩师兄前日破关,一举踏入灵师境中期了!”
“真是惊人!不愧是王家倾力培养的天才,这速度,年轻一辈中恐怕无人能及了吧?”
“据说他出关时引动的天地灵气,几乎形成了小型的漩涡,威势骇人…”
这些议论声如同细密的针,刺入林燚的耳中。
林燚面色不变,心头却是一沉。
王浩的突破速度,确实超出了预料。就在这思绪翻涌间,长廊尽头,一群人影簇拥着一人,浩浩荡荡而来。
为首者,锦衣华服,意气风发,周身隐隐散发着强横的灵力波动,不是王浩又是谁?
两队人在这并不算宽阔的长廊上迎面相遇,气氛瞬间凝滞。
王浩停下脚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林燚,最终定格在他那略显疲惫却异常沉静的脸上。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与戏谑,声音刻意拔高,确保周围所有弟子都能听见:
“哦?我当是谁弄出这么大动静,原来是我们离阳宗的大功臣,林燚林师弟,回来了?”
那“大功臣”三字,被咬得极重,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乃至不少依附他的弟子看来,林燚招惹蚀月教,间接导致李慕瑶被废给宗门带来了不少麻烦。
林燚脚步未停,只是目光平静地迎了上去,语气淡漠如常:“王师兄,别来无恙。”
见林燚如此平静,且自身灵师境中期的感知竟有些看不透对方那内敛深沉的气息,王浩心中微微一凛。
但旋即被更强的自信与长久以来的偏见压倒。嗤笑一声:“无恙?呵呵,我自然好得很。倒是你,林师弟,在外面东躲西藏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早被那‘一年之约’吓得不敢再踏足离阳宗了呢!”
王浩刻意提起赤魈降临的约定,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听的弟子们清晰捕捉,顿时引来一阵低低的哗然与更加复杂的目光。
林燚的眼神终于冷了下来,如同覆上一层寒霜:“不劳王师兄挂心。约定之事,林燚时刻铭记,不敢或忘。”
王浩见状,非但不怒,反而上前一步,那灵师境中期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针对性向林燚涌去,试图撼动他的心神。
盯着林燚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记得就好。宗门未来,可不是靠运气和连累他人就能支撑的。” 话语中暗指李慕瑶之事,将责任完全归咎于林燚。
说完,不等林燚回应,带着一丝不屑的冷笑,在一众追随者的簇拥下,与林燚、苏芷擦肩而过,留下一个充满敌意与倨傲的背影。
苏芷在一旁眉头紧蹙,低声道:“这王浩,越发咄咄逼人了。”
林燚望着王浩远去的方向,目光深邃,之前的冰冷已化为一片沉静。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并未多言,只是转身继续前行,步伐更加坚定。
穿过略显嘈杂的宗门广场,林燚与苏芷的步伐更快了几分。
丹鼎峰与核心弟子居住区相接的幽静小径上,绿竹掩映,却驱不散两人心头的紧迫。
李慕瑶的住所位于一片清雅的竹林深处,此时,静室外已聚集了数人。
为首的中年男子身形魁梧,面容威仪,正是李家家主李镇岳。
此时眉头紧锁,负手在门外来回踱步,周身不自觉散发出的凝重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显得有些滞涩。
李家派来负责照料的丫鬟则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见到林燚和苏芷的身影,李镇岳眼中猛地爆发出期盼的光芒,快步迎上。
声音因紧张而略显沙哑:“苏侄女,林小友,你们…可是成功了?” 目光死死盯住苏芷手中的那只温玉瓶,那里面承载着他女儿最后的希望。
苏芷郑重地点了点头,将玉瓶递出:“李叔,幸不辱命。此乃‘冰髓生机炁’,药性温和,最适合修复本源,请放心。”
李镇岳接过玉瓶,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深吸一口气,转向林燚,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好!好!林小友,此番恩情,我李家…铭记于心!” 话语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众人推开静室的门。
室内光线柔和,灵气盎然,却依旧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李慕瑶正靠坐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薄衾。
比林燚离开时更加消瘦,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发如今如同冬日初雪,是刺眼的银白。
李慕瑶听到动静,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目光先是落在父亲身上,带着一丝安抚的微弱笑意,随即,便看到了父亲身后的林燚。
那一瞬间,林燚清晰地捕捉到了李慕瑶眼中迅速掠过的复杂情绪——那是一丝看到林燚的自然亮光,随即被更深的灰暗与自卑淹没。
没有像最初那样冷言冷语,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静静地望着,嘴角努力想牵起一个表示“感谢”的弧度,却显得无比艰难和脆弱。
那是一种“无法拒绝的恩情”与“无法跨越的自卑”交织下的沉默,仿佛在林燚面前,她已低到了尘埃里。
“瑶儿,”李镇岳的声音柔和得不像一家之主,“苏侄女和林小幼为你取来了灵药,很快你就会好起来的。”
李慕瑶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游丝。
苏芷上前,温言道:“慕瑶师妹,放松心神,引导这股气息流转周身经脉与识海即可,过程可能会有些许凉意,但绝无痛苦。”
说罢,苏芷拔开瓶塞,引导着一缕冰蓝与暖白交织的“冰髓生机炁”,缓缓渡入李慕瑶眉心。
霎时间,李慕瑶身体微微一颤,一层朦胧的氤氲光华自她体表浮现。
那光华流转间,雪白的发丝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生命力。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褪去了那触目惊心的纯白,逐渐渲染上一层淡淡的灰色,最终定格为一种失去了往日光泽,却蕴含着生机的灰白色。
苍白如纸的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虽然依旧憔悴,但那种如同琉璃般易碎的脆弱感减轻了许多,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
体内原本如同干涸河床般残破的经脉,在这蕴含极致生机的气息滋养下,被缓缓修复、弥合,重新变得坚韧,足以支撑日常活动,甚至比普通凡人还要强健几分。
然而,当苏芷和林燚仔细感知时,心却沉了下去。
李慕瑶的身体确实恢复了生机,本源伤势得到了极大的修复。
但是,那曾被“灼炎灵体”滋养、改造过的丹田与核心经脉,在灵体被强行剥离时,已然留下了不可逆的道伤。
此刻,身体就像是一个打造精美却漏了底的玉瓶,外界灵气可以感应,可以引入,却再也无法储存、炼化,更无法凝聚气旋。
这意味着,李慕瑶从此与修炼之路,彻底断绝了。
良久,氤氲光华渐渐内敛,完全融入李慕瑶体内。
李慕瑶缓缓睁开眼,眸子里少了几分死寂,多了些许神采,试着动了动手臂,感受到久违的力量感,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实的、带着泪意的笑容。
“爹…苏师姐…我,我感觉好多了…” 声音虽然依旧轻柔,却不再气若游丝。
李镇岳虎目含泪,连连点头:“好!好!好了就好!”
李慕瑶的目光最终落在林燚身上,她抿了抿唇,轻声道:“林师弟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这句话说得无比艰难,充满了感激,却也透着一种认命般的疏离。
不再拒绝林燚的帮助,因为自己已无力偿还,这份沉重的恩情,与无法修炼的现实,如同无形的鸿沟,横亘在她与他之间。
林燚看着她灰白的长发,感受着她体内空空如也、再无灵力波动的气息,心中百感交集。
救治成功了,李慕瑶活了下来,身体康复。但那个曾经天赋卓绝、明艳活泼的少女,终究是随着被夺走的灵体,一同远去了。
林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好好休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