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高桥省的首个春节将至。合并初期的千头万绪虽未完全理顺,但节日的氛围已然冲淡了几分紧张与忙碌。
榕华市,这座南国之城、冬日里通常只有湿冷与连绵阴雨的城市,却迎来了一场数十年不遇的奇迹——下雪了。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乎看不见的冰晶,夹杂在雨中。但到了傍晚,雨丝竟真真切切地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雪花不像北方那般干燥凌厉,而是带着南国特有的湿润,一片片,粘连着,悠然又执拗地覆盖了屋檐、树梢、街道。
省委家属院里,祁安兴奋的呼喊声惊动了整个小楼。
“下雪啦!真的下雪啦!妈妈!爸爸!快来看!”
祁国栋正站在书房窗前,凝神审阅着一份关于新年民生保障的紧急通知。听到儿子的呼喊,他抬起头,望向窗外。
当看到那一片片确凿无疑的、正在迅速染白世界的雪花时,他沉稳的脸上也难得地掠过一丝惊诧,随即化为一种温柔的恍神。
黄莉雅闻声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准备年货的面粉,她走到祁国栋身边,与他并肩望向窗外。
“真的下雪了……”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眼神亮晶晶的,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他们都是在榕华市长大的孩子。在他们的记忆里,南方的雪,是极其吝啬的。偶尔飘下几粒雪子,落地即化,能积攒起薄薄一层,已属难得。
像眼前这样,能清晰地看到雪花形状,能听到雪落簌簌声,能眼见着地面迅速铺上银白的情景,几乎只存在于老一辈的传说和他们幼时模糊的憧憬里。
“走,出去看看。”祁国栋放下文件,拉起黄莉雅的手。那动作自然而熟悉,仿佛穿越了数十年的光阴,回到了他们一起在弄堂里追逐打闹的年岁。
两人没有叫警卫,只是像寻常夫妻一样,裹上厚外套,围上围巾,牵着手走进了家属院那片已经覆盖了一层洁白绒毯的小花园里。祁安和祁云舒被保姆照看着,趴在窗台上,兴奋地看着爸爸妈妈走入雪中。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四周静谧极了,只有雪花落下的声音。路灯的光晕在雪幕中变得朦胧而梦幻,给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平添了几分不真实的美。
黄莉雅伸出戴着毛线手套的手,接住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慢慢融化,留下一点冰凉。
“还记得吗?以前那会,我们总盼着下雪,盼着能像书里写的那样堆雪人、打雪仗。可榕华的雪,总是等不到我们伸手,就化了。”她轻声说,呼出的白气掩了她的侧脸。
祁国栋看着她被冻得微红的鼻尖和洋溢着纯粹快乐的眼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此刻,黄莉雅没有了任何多余的身份,只是那个和祁国栋一起长大的、会在下雪天兴奋得又叫又跳的黄莉雅。
“是啊,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能真正走在雪地里。”祁国栋感慨道,他握紧了她的手。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或许是黄莉雅调皮地晃了晃他的手臂,或许是祁国栋难得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在这片属于他们、也暂时隔绝了外界喧嚣的洁白世界里,两个年近不惑、身居高位的“大人”,竟像少年时憧憬过的那样,笨拙又欢快地,在雪地里旋转了起来。
没有音乐,只有脚下踩雪发出的“嘎吱”声和彼此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祁国栋搂着黄莉雅的腰,黄莉雅扶着他的肩膀,动作毫无章法,甚至有些踉跄,却充满了发自内心的、近乎傻气的快乐。
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眉梢上、肩膀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时光的婚纱与礼服。
他们笑着,对视着,眼中映着对方不再年轻、却在此刻焕发出青春光彩的容颜。
所有的责任、压力、纷繁复杂的政务,都被这漫天飞舞的、罕见的南国之雪暂时封印、涤荡。
这一刻,他们重返青春,不是祁书记和黄莉雅,只是榕华城里一对幸运地遇到了大雪的青梅竹马。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黄莉雅微微喘息着,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轻声呢喃。
祁国栋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拥住了她,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带着凉意的发顶。
他知道这是奢望,明日太阳升起,雪会融化,他还是要回到那个熟悉的岗位上。
但此刻的温存与纯粹,足以慰藉未来无数的繁忙与艰辛。
家属院里有其他人家也发现了雪,传来孩子们惊喜的喧闹声。但这喧嚣,仿佛离他们很远。
不知过了多久,雪渐渐小了些。他们停下脚步,互相拍打着对方身上的积雪,看着彼此狼狈又开心的样子,忍不住相视大笑。
“回去吧,孩子们该等急了。”黄莉雅理了理他微乱的衣领,眼神温柔。
“好。”祁国栋点头,牵起她的手,如同来时一样。
两人踏着来时的脚印,慢慢往回走。
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两行紧紧相依的足迹,蜿蜒向前,如同他们共同走过的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