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雅间的烛火跳动,映得案上的酒水泛起琥珀色的光。
何方看着对面的吴懿,心里早有判断。
系统图鉴里对吴懿的评价很准:“表面靠关系入职,实则是闷声干大事的职场老油条”。
对付这种人,虚与委蛇反倒浪费时间,不如直截了当。
他刚坐下,便端起酒爵抿了一口,开门见山:“吴郎官,我素来是爽快人,你今日邀我来所为何事,不妨直说。”
吴懿握着酒爵的手顿了顿,似是没料到何方这般直接,随即也笑了,放下酒爵道:“既如此,吴某便不绕弯子了。
听闻何帮主在津口购置了一大块土地,有意营建闾里,安置流民?”
“确有此事。”
何方点头。
津口建闾里本就不是秘密,周晖还曾提过要帮着协调土地文书,只是尚未敲定细节。
吴懿身子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恳切:“实不相瞒,我族中有人在京中专营营建之事,从宫室修缮到闾里建造,在雒阳也算有些口碑。
何帮主若需人手,我族中子弟愿出力,定能将闾里建得稳妥。”
何方闻言,心里不禁失笑。
这场景倒像前世,自己拿了地想建小区,总包托关系找中间人牵线。
吴懿要么是想赚居间费,要么这 “族中营建业” 本就是吴懿家的产业。
何方端起酒爵,指尖摩挲着缓缓道:“不瞒吴郎官,我原本打算让津帮招募流民自行营建。
流民有的是力气,工钱给些粟米便能满足;
建材从津口码头采买,也省去不少运费,整体花费本就不多。
若是用你族中之人,开销怕是要翻上几番吧?”
吴懿坦然点头,语气坦诚:“营生之事,自然要谋利。”
“谋利无妨。”
何方放下酒杯,目光直视吴懿,“只是我想知道,吴郎官能给我什么好处?”
这话一出,正在斟酒的李义手猛地一顿,悄悄抬眼看向何方。
这般直白问 “好处”,未免太过直接,怕会惹恼对方。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吴懿非但不恼,反倒笑了,端起酒爵敬了何方一杯:“何帮主果然快人快语。
闾里营建看似简单,实则不然。
营建规制、后续户籍报备,哪一样都需官府点头。
单靠雒阳令周府君,怕是未必能事事顺畅。”
喝完之后,他放下酒爵,拱手道:“家翁讳修,现任将作大匠。”
何方握着酒爵的手骤然一紧,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将作大匠吴修!
秩比两千石的高官,专管天下宫室、宗庙、陵寝及土木工程营建。
也就是说,津口闾里的建造审批、规制核查,全在吴修的职权范围内!
而且,他竟没料到,吴懿竟是吴修的儿子。
吴修,就是那个袁绍、袁术等人在关东起兵反董卓后,董卓令吴修与其他人带着诏书劝解关东联军,
结果被袁绍指使河内太守王匡杀死的吴修。
历史书上随便的一句话,其实已经囊括了这位高官的一生。
从职权和高度上看,和后世住房和城乡建设部部长差不多。
妥妥的正部级高官。
其实关于吴氏一族,何方心里早有疑惑。
这家族在史书中的记载太过零散,基本都是在别人的传记中出现,而且许多信息被刻意抹去。
后世有人说吴懿身为诸葛亮和魏延死后蜀汉军界最重要的人物,却未被立传,是因蜀汉不设史官,信息遗失。
可这话终究站不住脚——便是寻常小官都有简略记载,都有立传。
何况是外戚加车骑将军的重臣?
连他弟弟吴班也无传,更像是西晋立国后,对吴氏一族的痕迹刻意抹杀。
至于缘由,何方并不清楚,却知这家族绝不简单。
更遑论,吴懿的父亲吴修与宗正刘焉是世交,刘焉还特意为三子刘瑁聘娶吴懿之妹为妻。
此时讲究门当户对,能与刘焉这般宗室重臣结亲,吴氏的家世地位,至少也和刘焉差不多。
如今想来,吴修任将作大匠,资格和家世也足够了。
至于吴懿的叔父吴匡又在大将军何进麾下任职,这般 “两边下注” 的布局,与袁家实际上如出一辙。
袁绍追随何进,其宗父袁成早年也曾依附大将军梁冀。
都是士族为求稳固,在不同势力间布下的棋子,在东汉的政治生态下,可谓是不得不为之。
想通这些,何方心里豁然开朗。
对于和吴懿合作,他并不抵触。
横竖不过多花点钱而已的事情,反正他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
津帮有流民、有土地,吴氏有官府职权、有营建能力,双方合作,既能让吴氏赚得利润,也能让津帮的闾里顺利建成,甚至后续还能借吴氏的关系,打通更多官府关节。
甚至借闾里营建之事,将吴氏与津帮绑在一起......那如果自己没能改变历史,吴匡杀了何苗之后,自己也能趁机浑水摸鱼不是。
如是想着,何方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不过也没有立即答应。
“幸酒!”
他举起酒爵,一口下肚。
语气缓和了些:“原来吴郎官身后是将作大匠府,失敬,失敬。
只是闾里营建事关流民安置,我需先与津帮众人商议,再给你答复,如何?”
“自然。” 吴懿笑着点头,“何帮主何时想通了,随时派人找我便是。”
“这位是左冯翎李义,之前在大将军府做令史,如今在津帮中忝为堂主。
后续营建的事情,我可能会交给他来做。”何方这才给吴懿介绍李义。
吴懿微微一笑,举起酒爵道:“原来是郑郎中座下大弟子,久仰久仰!”
李义同样举起酒爵:“请幸酒。”
他自然是看出两人间的微妙变化。
自家帮主与这吴郎官,看似直白对话,实则都在试探彼此的底牌。
吴懿想了想,忽然道:“说实话,春园的守备力量弱了些,我回去就和叔父建议一下,至少要驻扎一屯家兵。
屯长一职,非何兄弟莫属。”
何方心中一动,他虽然得尹姝重视,但属于外调到春园。
若是尹姝哪天和何咸关系缓和了,铁铁的要搬回大将军府,到时候,自己也只能回军营。
自己的前途,还真的梭哈尹姝啊!?
18点的亲密度,不过是路人转正区。
......
用通俗的话说,何方的组织关系在吴匡那里。
所以,升不升官,其实是吴匡说了算。
想到这里,何方指尖一叩,忽然拍了拍桌子道:“闾里营建的事,我便拍板应下了。
往后便劳烦吴郎官族中多费心,只求能早日完工,让流民有个住处。”
吴懿闻言,微微一笑:“何帮主果然是爽快人!”
他的手段自然不止是卡手续,还得有甜枣。
甜枣就是给何方升官。
当然如果何方一开始就答应了,那这甜枣就不会拿出来。
一旁的李义暗自点头。
帮主这步棋走得妙,既借吴氏的关系打通了将作大匠府的关节,又能升官。
往后津帮在雒阳行事,也多了个助力。
吴懿放下酒杯,擦了擦嘴角,眼神里多了几分熟稔:“不过话说回来,这醉仙楼的酒虽好,却少了些趣味。
我知道西市有处妓楼,里面不仅有上好的佳酿,还有会弹箜篌、唱《蒿里行》的姬妾,比在这里喝酒痛快多了。
而且前段时间从关中来了一个歌妓,色艺俱佳!
何帮主,不如随我去坐坐?”
汉末士大夫宴饮,常以乐舞、姬妾助兴,尤其是世家子弟,更是将此类场合视作联络感情的常事。
吴懿这话,既是想进一步拉近关系,也是想按 “士族规矩”,将双方的合作从 “公务” 转向 “私交”。
何方略一思忖,便点头应道:“既如此,那便叨扰吴郎官了。”
他心里清楚,与吴懿的交情若只停留在 “营建合作” 上,终究不够稳固。
若能在私交上多些往来,往后便是真有什么事,也更容易开口。
至于什么色艺俱佳的歌妓,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