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幽谷,药香氤氲。温不弃一句“成交”,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却迅速化为一股坚定的共识。陈默、墨守规、温不弃、林薇,这四个身份各异、理念不同,却因缘际会牵扯至深的人,在“源初密钥”引发的巨大风暴面前,暂时搁置了派系之见与过往嫌隙,达成了一个脆弱却至关重要的同盟。
没有歃血为盟的仪式,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只有彼此眼中闪烁的决然与试探。温不弃晃着酒葫芦,开始唾沫横飞地分析玄玝可能布下的种种阴毒手段,从阵法陷阱到丹药暗算,再到可能收买的本地势力,其思路之刁钻狠辣,让墨守规这等老成持重之辈都听得眉头紧皱,却也暗自心惊,有此等人物相助,应对危机确实多了几分把握。林薇安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倾听,时而看向陈默,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她体内那缕被温不弃以诡异法门初步炼化的“钥匙”碎片气息,似乎也因这“同盟”的成立而产生了微妙的共鸣,翠绿的光晕流转不息。
陈默则言简意赅地分享了从静虚残念中获得的关于“九钥归一”之劫的警示,以及镇魂灯展现出的三脉力量共鸣的可能性。他不再藏私,将玄天宗可能觊觎的“秩序碎片”与幽冥教催化的“秽渊之钥”的本质差异坦然相告,旨在统一认知,明确共同面对的敌人究竟是何等存在。
“玄玝不足惧,惧的是他背后玄天宗对‘钥匙’的势在必得,以及幽冥教冥骨真身未出的威胁。”陈默最后总结道,“三日后之会,是危机,亦是契机。若能挫其锐气,便可向各方宣告,守夜一脉未绝,星火犹存,非是任人拿捏之辈。亦可借此,试探玄天宗内部真实动向,甚至……或可引出其他对‘钥匙’有所图谋的势力,令水更浑,我等方有辗转腾挪之机。”
“嘿嘿,浑水摸鱼,老子最喜欢了!”温不弃咧嘴一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玄玝那小子,仗着玄天宗的名头耀武扬威,这次就让他尝尝踢到铁板的滋味!不过,光靠我们几个硬拼是下策,得用点脑子……” 他压低声音,开始与三人密议起来,种种奇谋诡计,听得柏庐都连连咋舌,墨守规抚须沉吟,林薇则微微睁大了眼睛。
就在四人于谷中定计之时,谁也没有察觉,或者说,以他们目前的修为无法察觉,在众人头顶千丈高空,云层之上,一面巴掌大小、边缘呈现不规则断裂痕迹、镜面光滑如水面却映不出任何景物的古老铜镜虚影,正静静悬浮。镜面之中,倒映出的并非下方山谷的景象,而是四条颜色各异、轨迹不同,却隐隐有交汇趋势的“气运光带”—— 一道沉稳坚韧的玉白,一道诡谲多变的青碧,一道生机盎然的翠绿,还有一道新近加入、带着决绝锐意的淡金。
铜镜旁,一道模糊得几乎与云气融为一体的素白身影悄然站立,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洞彻世情、仿佛蕴藏着星辰生灭的眼眸清晰可见。她(他)的目光穿透云层,落在山谷中四人身上,尤其是在陈默和那盏镇魂灯上停留最久,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风消散:
“星火已聚,歧路将显……劫数茫茫,一线生机……且看你们,能否照亮这漫漫长夜了……”
话音落,铜镜虚影与素白身影同时淡化,仿佛从未出现过。
三日后,黄昏。望仙楼,凌云阁。
阁内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玄玝高踞主位,面色冷峻,身后除了清风等弟子,果然多了两名气息阴鸷、眼神闪烁、身着非玄天宗制式服饰的修士,正是柏庐打探到的海外散修,修为皆在筑基后期,显然是被请来的“恶客”。席间作陪的本地士绅与官员,个个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陈默、墨守规、柏庐三人准时赴约。陈默伤势未愈,脸色依旧苍白,但步伐沉稳,眼神清澈坚定,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度。墨守规神色淡然,柏庐则是一脸惫懒,仿佛只是来凑个热闹。
“墨前辈,陈道友,柏庐先生,三位肯赏光,玄某荣幸之至。”玄玝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目光如刀,扫过三人,“前番城西之乱,多亏三位力挽狂澜,玄某代本城百姓,谢过了。”话语客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分内之事,不敢居功。”墨守规淡然回应。
玄玝寒暄几句,便图穷匕见:“今日请三位来,实有一事相商。如今幽冥邪教猖獗,异宝‘钥匙’流落,祸乱苍生。我玄天宗秉承天意,维护秩序,决意彻查此事,扫荡邪氛。然兹事体大,需各方鼎力相助。听闻守夜人一脉传承久远,尤以镇魂灯玄妙无穷,于探查、克制邪物有奇效。为天下苍生计,玄某恳请三位,暂借镇魂灯一用,待事了之后,必当奉还!”
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强取豪夺!
陈默早已料到如此,不慌不忙,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迎上玄玝:“玄玝道友,镇魂灯乃我派传承信物,非至亲弟子不可轻动,更遑论外借。道友若需助力,我守夜一脉自当竭尽所能,共抗邪魔,但借灯之事,恕难从命。”
玄玝脸色一沉:“陈道友,莫非是要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区区一盏灯,比之黎民安危,孰轻孰重?”
“苍生安危,守夜人从未或忘。”陈默声音渐冷,“然守护之道,各有其法。玄天宗若真为苍生,当明正典刑,清剿邪祟本源,而非觊觎他派传承,行巧取豪夺之事!此等行径,与邪魔何异?”
“放肆!”玄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金丹威压轰然爆发,席卷整个凌云阁!那两名海外散修也同时起身,阴冷气息锁定陈默三人!
“怎么?道理讲不通,便要动手了?”柏庐嗤笑一声,慢悠悠地站起身,一股混合着药香与剧毒的诡异气场弥漫开来,竟将玄玝的威压抵住了大半,“玄玝小子,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想硬抢?也得问问老子同不同意!”
墨守规亦踏前一步,袖中星辉隐现,与柏庐气息连成一片,虽人数劣势,气势却不落下风!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玄玝眼中杀机毕露,他确实存了强行夺灯之心,甚至不惜动用些阴暗手段。但陈默三人的强硬反击,尤其是柏庐这来历不明的用毒高手,让他心生忌惮。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感觉到,阁外似乎有数道隐晦而强大的气息在徘徊窥探,并非玄天宗之人!这让他投鼠忌器。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撕破脸皮之时——
“报——!” 一名玄天宗弟子仓惶闯入,“师兄!城外三十里黑风峪,发现大批幽冥教徒踪迹,似有异动!还有……还有一股极强的邪气正在凝聚,疑似……疑似幽冥教主冥骨的气息!”
消息突如其来,打破了僵局!
玄玝脸色剧变!冥骨真身将现?此事远比谋夺镇魂灯重要百倍!若因小失大,让冥骨成了气候,他难辞其咎!
他死死盯了陈默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很好!守夜一脉,果然有骨气!今日之事,玄某记下了!但愿他日幽冥压境之时,你们这盏灯,还能护得住自己!我们走!”
说罢,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带着手下匆匆离去,赶往黑风峪方向。
阁内重归寂静,作陪的士绅官员早已吓傻,纷纷告退。
陈默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冥骨将现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但无疑暂时解了围,也将更大的风暴引向了城外。
“星火初燃,前路漫漫。”陈默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轻声道。
柏庐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小子,干得不错!这下,算是正式亮招牌了!以后的日子,可就更热闹咯!”
墨守规长舒一口气,眼中忧色未褪:“冥骨若真现身,天下震动。我等需早作准备。”
三人离开望仙楼,身影融入夜色。而在他们离去后不久,一道撑着油纸伞的窈窕身影悄然出现在街角,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伞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
“心灯已燃,破晓将现,巡天归位……九钥纷争的序幕,终于拉开了。陈默……希望你这盏灯,真能照亮那最终的歧路吧……”
【第十五卷 《星火歧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