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方向传来的哀嚎,像垂死野兽的呜咽,断断续续,却执着地穿透雨幕,在暴雨中扭曲变形,钻进人的耳朵里。
李富贵忘了身上被李建军揍出的剧痛。
忘了冰冷的雨水正带走他身体所剩无几的热量。
他眼里只有房梁上那个轻轻晃荡的影子。
“儿啊!我的铁蛋啊!!”
他嘶吼着,声音劈裂,老泪混着雨水横流。
不知哪来的力气,这老胳膊老腿竟从角落拖来一条瘸腿的破板凳,哆哆嗦嗦地踩上去,伸手去够儿子的脚踝。
触手一片冰凉。
他咬着牙,用力想把儿子卸下来。
可就在尸体脱离房梁,重量完全压在他身上的瞬间。
“噗嗤…”
仿佛是木头被强行掰断的怪异声响传来。
李富贵只觉得怀里一沉。
紧接着,温热粘稠的液体劈头盖脸溅了他满身,铁蛋的身体,竟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在他怀里直接散架。
头颅滚落在地,浑浊的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天空。
他的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分离,躯干更是裂成几大块,内脏和尚未流尽的血水淌了满地,瞬间将李富贵全身染成一片恐怖的暗红。
“呕!!”
李富贵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手里还抓着一截断臂。
他脸上的悲痛凝固,转而变成极致的惊恐,嘴里更是不住的干呕。
尿骚味混着浓烈的血腥冲天而起,他双腿一软,直接从破板凳上栽倒,重重摔在那些烂肉里。
“啊——!!!!”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凄厉崩溃的尖叫,不像人声。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铁蛋的身体会四分五裂,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报仇!
杀了那个女人!
杀了那个撞到他后逃跑的女人!
一定是她!
他连滚带爬地冲出祠堂后院,此刻浑浊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目标。
“族老!族老!开门!出大事了!!”
李富贵像条疯狗,踉跄着扑到村中辈分最高的族老家门口,用尽力气拍打着木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
昏暗的油灯下,挤了满满一屋子人。
都是之前被他召集去撑场面的本家兄弟子侄。
只是此刻,这些人个个鼻青脸肿,身上挂彩,看到他进来之后,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李富贵没空细究这诡异的气氛,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拍着地面,声音泣血:“族老!各位叔伯兄弟!铁蛋…铁蛋他被杀了!被外来的贱女人给杀了!尸体都碎了啊!!祠堂里关的女人也全跑了!咱们李家坳要完了啊!”
他原以为会立刻激起众人的同仇敌忾,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
族老浑浊的眼睛扫过屋内众人,又落回状若疯癫的李富贵身上,干瘪的嘴唇动了动。
李富贵猛地抬头:“还愣着干什么?!抄家伙!把那些贱人找出来!把她们千刀万剐!给铁蛋报仇!!”
或许是铁蛋惨死和女人跑光的消息太过震撼,暂时压下了众人心中对李建军的恐惧,也冲散了他们刚刚还在偷偷商议罢免村长的念头。
族老终于开口,颤颤悠悠地说道:“先解决眼前的事要紧,其余的以后再说。”
仿佛是得到了命令,众人这才一个个开口。
“妈的!李建军那王八蛋打人也就算了,现在连买来的女人都敢杀人了?!”
“铁蛋再傻也是咱李家的种!”
“找!把那些女人找出来!剥了她们的皮!”
众人群情激奋,暂时统一了目标。
没人敢再去触李建军的霉头,但抓外来女人,他们还是敢的。
很快,刺耳的铁铃声此起彼伏地在暴雨笼罩的村落里响了起来。
“铛啷啷——铛啷啷——!”
一家,两家…如同连锁反应,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着的大铁铃都被拼命摇响。
这声音是李家坳二十年来自成体系的警报,意味着有“货物”出逃,也意味着全村青壮必须立刻出动,围追堵截。
嘈杂的声音混成一片,在暴雨中沸腾。
破败的土房内。
顾曦依旧懒洋洋地瘫在凌循怀里,脸颊贴着对方微凉的颈窝,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凌循垂落的一缕黑发。
体内还残留着奇异酥麻感,让她浑身骨头都透着舒爽,连脚趾头都懒得动一下。
窗外那催命般的铃铛声和隐约的喧哗传来,她连眼皮都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带着点幸灾乐祸。
“这就是你送她的礼物吗?让她被这群发了疯的畜生满村子追着咬?”
凌循垂眸看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在等,等这女人会不会暴露出别的手段,好让她好好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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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不断在林湘脸上冲刷,几乎让她睁不开眼。
耳边那催命的铁铃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夹杂着男人们粗野的吆喝,越来越近。
“爹的!”
林湘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她知道自己一旦被抓住,下场绝对比房梁上那个傻子还要惨。
她拼尽全力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肺叶火辣辣地疼。
视线被雨水模糊,根本辨不清方向。
就在她几乎绝望时,眼角瞥见路边一个院门大敞四开的院子。
求生的本能让她来不及细想,一头扎了进去。
院子泥泞不堪,她踉跄着冲过小院,直奔那扇虚掩着的破旧木门。
就在她伸手推门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门脚边立着个歪斜的木牌,上面好像还写着什么字。
“一次二百…?”
后面几个字被泥水糊住,看不真切。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林湘头皮发麻,再也顾不上去辨认那牌子,猛地撞开木门冲进了黑暗的屋内。
“砰!”
身后木门被她下意识地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一个佝偻的人影。
那人正背对着她,站在屋子中央,一动不动。
林湘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淌,在地面积起一小滩水渍。
她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就在这时,那背对着她的人影,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骨节摩擦声,脑袋以一种绝非人类能够做到的角度,猛地转了过来。
一张青灰浮肿,眼珠几乎全白的脸,正正地对上了林湘的视线。
“啊!”
林湘吓得魂飞魄散,却突然捂住了嘴,尖叫卡在喉咙里。
她不是没见过邪门的东西,但这突如其来诡异的景象,还是让她寒毛倒竖。
那根本不像活人。
求生本能压倒了恐惧。
她眼神一厉,也顾不上什么章法,立刻就扑了上去,想先制服对方再说。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对方,那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响,干瘦的手臂快如闪电般探出,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林湘心中骇然,另一只手握拳直捣对方肋下,脚下同时发力,想用巧劲将他绊倒。
可那人的身体像是焊在地上的铁柱,纹丝不动,反而手臂一抡。
林湘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抡起,重重砸在旁边的土炕边缘。
后背传来骨头撞击的剧痛,林湘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她狼狈地滚落在地,溅起一片灰尘。
她心中一片冰凉,这根本不是普通村民该有的力气,这鬼地方太邪门了。
就在这时,一只小小的纸鹤,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它扑扇着翅膀,落在了那人的肩膀上,与另一只早已停在那里,仿佛在闭目养神的纸鹤,并排站在了一起。
三双诡异的眼睛齐齐看着林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