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宗主殿。
以星辰阵法点缀的穹顶，流转着淡淡的辉光，两侧盘龙金柱肃立，无声诉说着宗门的威严与底蕴，青玉铺就的地面光洁如镜，映出殿中几人的身影。
三人朝着主位恭敬行礼。
慕芷云端坐于上首，微微颔首，挥手让弟子退下。
她身侧下首，还坐着一位面容严肃的女修，正是前来汇报要事的执法长老柳凝。
凌循这会儿是彻底精神了，她瞅着这阵仗，心里直犯嘀咕，合着这便宜师尊大清早的，不是来关怀弟子，也不是请吃饭，倒像是要宣布什么大事？
尤其是慕芷云那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眉头微蹙，仿佛在观察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慕芷云清了清嗓子，她性子向来直接，觉得早些理清这团乱麻，也省得日后纠缠不休，徒生事端。
而且她更怕影响了魏沉霜一向稳固的道心。
只是目光扫过凌循身上那件玄霜阁的弟子外袍时，她心底还是忍不住掠过一丝无语，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先穿戴上别家宗门的衣物了？成何体统！
“照夜，你可是心悦这位玄霜阁的顾师侄？”
“……”
话音落下，殿内落针可闻。
场下几人，除了顾曦，皆是满脸呆滞。
顾曦眼底爆发出璀璨的光彩，她用力抿住红唇，才勉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笑声。
看向慕芷云的目光充满了赞赏，直接！太直接了！她简直要爱上这位慕宗主了！
一旁原本正襟危坐，准备汇报正事的执法长老柳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得身形一晃，险些没坐稳。
她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慕芷云，又飞快地扫过殿下神色各异的三个小辈，内心震撼无以复加，自己不过是来禀报事务，竟能撞见如此精彩的场面？
凌循嘴巴微张，脑子里像是被八十用翅膀狠狠扇过，一片空白。
这都哪跟哪啊？顾曦昨天晚上到底跟慕芷云说了什么？怎么会让慕芷云张口就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而站在她身旁的魏沉霜，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脸色瞬间血色全无。
她死死咬住下唇，拳头在身侧紧握，殷红的血迹顺着指缝悄然渗出，落在光洁的青玉地板上，晕开小小的红点。
这细微的声响，以及魏沉霜身上骤然散发出的冰寒的气息，让殿内除了尚在发懵的凌循之外的所有人，都立刻察觉到了。
慕芷云心头一沉，看着魏沉霜那副隐忍却又濒临崩溃的模样，不由得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
完了。
她一直以为魏沉霜不甚在意楚照夜的心思，如今看来，是她错了，这下怕是难以善了了。
殿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慕芷云心知，今日这局面皆因楚照夜而起，也必须由她亲自来解决。
她看着下方神色各异的三人，尤其是那个还穿着玄霜阁衣物，一脸茫然的罪魁祸首，定了定神，继续开口道：“你若当真心悦于她，为师倒也不会刻意阻拦你们。”
她话语微顿，目光扫过顾曦，见对方笑意难掩，又是一声叹气。
“眼下宗门大比在即，玄霜阁的寒仪真人亦有借此机会前来提亲的意向，此事关乎你的终身，为师想听听，你究竟是何想法？”
这“提亲”二字如同第二道惊雷，再次炸响在寂静的大殿。
凌循登时两眼一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下意识地先看向顾曦，对方正笑吟吟地望着她，那双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仿佛在说“快承认呀”。
她又小心翼翼地看向身旁的魏沉霜。
魏沉霜依旧低垂着头，浓密的长睫掩盖了所有情绪，整个人像一尊失去生气的玉雕，周身散发着一种将一切都隔绝在外的死寂，仿佛殿内发生的一切，都与她再无干系。
就在她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要命的问题时，系统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欢快地响起：
【哎~你不如就顺势应下呢？】
【你看小魏这反应，明显是爱你在心口难开啊！搞不好你一点头，她受刺激之下，立刻就跟你表白了！那我们的任务不就一下完成啦？！】
当着魏沉霜的面承认心悦顾曦，她真的不会道心碎裂，拔剑跟她同归于尽吗？？
可她能否认吗？哪怕是以楚照夜的身份，她也不想否认这个事情。
凌循只觉得喉咙发紧，所有视线都盯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她心想着，要不你们干脆一刀捅死我算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顾曦忽然轻笑出声。
她施施然上前一步，对着慕芷云盈盈一礼，红发在殿内流转的灵光下显得格外妖娆。
“慕宗主。”
她声音清越，带着十分的恭敬，“不瞒您说，我与照夜相识多年，早已私定终身。”
她说着，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一旁脸色苍白的魏沉霜，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是北冥洲与东华州相隔万里，总不能让她总是离宗远行来寻我，我也不便时常叨扰贵宗清净。”她语气转为诚恳，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息，“若此次慕宗主愿意成全，自然是再好不过。”
说罢，她缓缓转身，面向凌循。
那一瞬间，她眼底惯有的戏谑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人的认真，直直地望进凌循眼中。
“楚照夜。”
她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里。
“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此生不离？”
她口中唤着“楚照夜”这个名字，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层皮囊，深深地望向藏于其下的凌循。
——答应我。
——说你愿意。
顾曦心底的渴望如同野火燎原，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她知道自己在利用这个局面，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更多是为了刺激魏沉霜，逼她表露真心。
可是…
哪怕这“道侣”之名是假的，哪怕凌循此刻的应允只是为了配合她演戏，哪怕这一切都建立在算计之上。
她也想要。
她想要听见凌循亲口说出“愿意”，想要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与自己的绑在一起。
哪怕只是片刻，哪怕转瞬即逝，她也想牢牢抓住这虚幻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