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他脚下哀鸣,每一寸焦土都因承受不住那股毁灭性的神威而龟裂,化作蛛网般的深渊,裂缝中升腾起灰黑色的热浪,扭曲了视线,仿佛大地正吐出临终的喘息。
黑色的魔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何初帆的四肢百骸中喷薄而出,如活物般舔舐着空气中残存的诛神阵法则碎片,将其彻底焚烧成虚无——火焰燃烧时发出低沉的嘶鸣,像亿万冤魂在哀嚎,又似远古凶兽的咆哮在天地间回荡。
身后那三十六具曾高高在上的神明尸骸,连化作尘埃的资格都没有,就在这无声的烈焰中湮灭,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唯有空间中依旧紊乱的法则波动,如残破的琴弦般嗡鸣震颤,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天动地的神战是何等惨烈。
他的眼瞳已彻底化作熔岩般的赤金色,映不出世间万物,只剩下怀中那张苍白却依旧带着浅浅笑意的脸庞——那笑意凝固在唇角,像风雪中最后一朵未落的梅花,脆弱却倔强。
识海深处,伴生魔灵凌罗的狂笑声如惊涛骇浪般回荡,带着嗜血的快意:“主人!杀得痛快!杀得痛-快啊!三十六个神!他们也配称神?!”
可何初帆充耳不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沙砾,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灼烧般的痛楚。
他只是低着头,贪婪地凝视着暮千城。
她的身体尚有余温,却正在一点点流逝,指尖微凉,像春末最后一片融雪。
风卷起她一缕被鲜血染红的银白长发,轻柔地拂过他的唇边,冰凉而柔软,发丝间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气,那是她惯用的药草香囊的气息。
这触感,像极了三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夜,他重伤濒死,倒在破庙之中,她找到他时,也是这样一缕发丝,随着为他盖上毯子的动作,轻轻扫过他的脸颊——那时,他以为自己看见了降世的谪仙。
天穹之上,那股超越了神明的、冷漠到极致的位面意志仍未散去。
它像一只俯瞰棋盘的巨手,漠然注视着何初帆这只胆敢反抗它的蝼蚁。
虚空再度开始震颤,无形的压力层层叠加,第二根审判之指正在凝聚,即将落下,要将这亵渎天威的生灵彻底抹除。
就在这毁天灭地的威压降临前的一刹那,何初帆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将暮千城平放在相对平整的地面上。
而后,他将那柄饮饱了神血的元素修罗之刃倒插入地,以刃为柱,对着她的身体,重重地跪了下去。
咚!咚!咚!
三记叩首,额头与焦土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皮开肉绽的撕裂感,温热的血顺着眉骨滑落,滴在她的衣襟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他没有运用任何力量护体,坚硬的地面瞬间便让他的额前一片血肉模糊。
他抬起头,赤金色的眼瞳中终于有了一丝焦距,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金属在摩擦,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灵魂刻下:“你说……要我替你报仇……那这天下,我屠定了。”
话音落下,天地骤然一静。
连那高悬天际的审判之指,都不由微微一顿,仿佛连至高的位面意志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某种禁忌的苏醒。
就在这死寂之中,束缚在元素修罗之刃上的九重血色锁链猛然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崩响,寸寸断裂!
一股远比之前更为恐怖的黑焰冲天而起,竟在天穹之下,硬生生撕开了一道逆向的轮回之门!
门中光影流转,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画面浮现——是她独自一人,在星空古道上斩杀三千追兵,剑锋染血,眼神孤傲,风声中夹杂着她低语:“我等的人,不会让我等太久。”;是她在万籁俱寂的月下,于山巅之上轻抚古琴,琴音呜咽,指尖微颤,低声自语:“你何时归来?”;是他昏迷时,她为他换药,那双握剑从不曾颤抖的手,指尖却在他的伤口边缘微微发颤,呼吸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
这些记忆,本不该属于他。
可他知道,这是她最后留给他的礼物——那一缕未能说尽的情,那一生未曾出口的等。
幕幕如刀,刻入灵魂。
他终于明白,她等了太久,等来了他,却没能等到春天。
轮回之门轰然崩碎,画面尽数化为光点消散。
何初帆猛然抬头,望向天穹那即将落下的审判之指,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他扬起右手,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在自己的心口!
“噗——”
一口精血喷涌而出,却未曾散落,而是在空中凝聚成一枚复杂无比的血色符印,其纹路似曾相识——那是他曾立下的终焉誓约,以心魂为祭,唤醒修罗真名。
符印成形时,空气中传来古老咒文的低语,仿佛天地在畏惧某种禁忌的复苏。
刹那间,天地变色,风云倒卷,就连那至高无上的位面之灵,其即将降下的攻击都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仿佛整个宇宙的法则本身,都在忌惮这一击之后可能引发的后果。
何初帆缓缓站起身,低声自语,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这天地宣告:“我不再跪了……从今往后,谁挡我的路,谁就是天道之敌。”
他再次弯腰,轻柔地抱起暮千城,一步踏入身旁因力量激荡而产生的虚空裂缝之中,身影彻底消失于血色的晚霞里。
就在他烙下血印的刹那,遥远人族大陆最深处的禁地,一座早已被世人遗忘的通天石碑突然剧烈震颤,轰然倒塌。
石碑崩裂的截面上,一行以远古神文镌刻的预言,在积压了万年的尘埃下重见天日:“双神现世,位面将倾;一死一疯,修罗重生。”
穿梭于混乱的虚空乱流之中,何初帆紧紧护着怀中的躯体,任由那些足以撕裂神明的空间利刃切割自己的后背。
血液顺着脊椎滑落,又被狂暴的能量蒸发成雾,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与焦灼的法则残烬。
他毫不在意。
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赤金色的眼瞳深处,燃烧的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更为深沉、冰冷的意志。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连时间都会被冻结,连法则都会被禁锢的永恒之地,为她铸造一座不朽的冰棺。
他的目光穿透无尽的空间维度,最终,锁定在了世界最北的那一角——
那片被称作‘终焉冻土’的禁区,传说中连死亡都无法腐化的极寒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