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宏远……死了?
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
这个消息,像一块被冰水浸透的巨石,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砸进林晚意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冻结一切的死寂。
她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停止了流动。那个养育了她二十年,给了她优渥生活却也给了她无尽虚伪与冰冷的养父;那个可能是构陷她生父、逼死她生母的帮凶甚至主谋之一;那个几小时前还在醉意中叫嚣着要让她“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的男人……就这么……突然死了?
荒谬,不真实,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落的茫然。
她恨林宏远吗?恨。恨他的虚伪,恨他的冷酷,恨他可能参与摧毁了她原本的家庭。可当死亡这个终极的句点骤然落下时,那积累了二十年的、复杂难言的情感——有恨,有怨,或许,在最深的角落里,还残存着一丝被时光磨砺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对“父亲”这个身份的微弱依赖——全都失去了附着点,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上眼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这种巨大的、情感无处安放的虚空感。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阻止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陆寒州坐在轮椅上,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看着她在震惊过后,眼中闪过的茫然、空洞,以及那强忍的、不知为谁而流的眼泪,心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他理解她此刻的感受,那是一种仇恨尚未宣泄,目标却已湮灭的无力与荒谬。
“消息确认过了?”陆寒州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问向一旁的保镖,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
“确认了。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过程……很‘干净’。”保镖低声回应,特意加重了“干净”两个字,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很“干净”的心脏病突发?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就在林宏远可能掌握着关键证据,并且刚刚与她发生过冲突之后?
林晚意猛地抬起头,看向陆寒州,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是……是他?是你父亲?!”
这是最合理的推测。陆擎宇为了掩盖真相,清除所有可能的隐患,对自己曾经的“合作伙伴”下了杀手!这冷酷狠绝的手段,令人胆寒!
陆寒州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眸色变得更加幽深冰冷,如同结了冰的深潭。“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冰冷,“也可能是……林家内部,有人想借这个机会,让他永远闭嘴。”
林家内部?周婉晴?还是……林晓月?
这个可能性让林晚意更加不寒而栗。如果连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或者看似天真娇纵的女儿,都可能为了某种利益而对自己的至亲下手,那这个世界,该是何等的肮脏与可怕?!
她想起周婉晴那看似温柔实则精于算计的眼神,想起林晓月那毫不掩饰的嫉妒与恶毒……她们,真的做得出吗?
“我们必须立刻找到那个U盘,还有《辋川图》!”林晚意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颤抖,林宏远的死,像最后的丧钟,敲响了她心中最紧迫的警铃。证据!他们必须抢在所有人之前,找到能定死真相的证据!否则,下一个“被死亡”的,很可能就是她,甚至是……陆寒州!
“我已经派人去盯着林家了。”陆寒州显然和她想到了同一处,“但林宏远一死,林家现在必定乱成一团,戒备也会更加森严。而且,我父亲的人,恐怕也已经到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肩上依旧刺目的绷带,眉头紧锁。重伤限制了他的行动,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掣肘。
“我去!”林晚意脱口而出,眼神中迸发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对林家最熟悉!我知道林宏远可能把东西藏在哪里!现在林家正乱,是他们防备最弱的时候!”
这是唯一的机会!趁着所有人都被林宏远的突然死亡吸引注意力,她或许能趁乱找到那些东西!
“不行!”陆寒州断然拒绝,语气不容置疑,“太危险了!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周婉晴和林晓月绝不会放过你!”
“留在外面就不危险了吗?!”林晚意激动地反驳,眼中闪烁着泪光和孤注一掷的光芒,“你父亲的人在找你,也在找我!我们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猎物,等着被一个个清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是我必须做的!”
她看着陆寒州,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紧蹙的眉头,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恳求和无助:“陆寒州,帮我……这是我为父母,也是为我自己,唯一能做的反抗了。”
暮色渐浓,山风带着凉意吹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陆寒州看着眼前这个倔强而脆弱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份与母亲苏念卿如出一辙的、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坚韧,心脏深处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林晚意几乎以为他会再次强硬地拒绝。
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像一阵风,却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两个小时。”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锁定她,声音低沉而沙哑,“我给你安排两个人,在外围接应。你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无论找不找得到,时间一到,必须立刻撤离!明白吗?”
他妥协了。在理智与情感,在安全与她的执念之间,他选择了成全她的孤勇。
林晚意重重地点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是因为一种被信任、被支持的酸涩与激动。
“谢谢……”她哽咽着说。
陆寒州没有回应她的感谢,只是对保镖低声吩咐了几句,开始部署行动。他的侧脸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但紧握轮椅扶手、微微泛白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一个小时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载着改扮过的林晚意和两名陆寒州最得力的手下,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驶向了那片她刚刚逃离不久的、名为“家”的华丽牢笼。
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下来。
而与此同时,在林家别墅那间依旧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主卧里,周婉晴穿着一身黑衣,脸上看不出太多悲戚,只有一种精疲力竭后的麻木和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她看着床上被白布覆盖的遗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林晓月站在她身后,哭得梨花带雨,但那哭声背后,眼神却不时瞟向房间角落那个上了锁的保险柜,闪烁着一种混合着贪婪、野心和不安的复杂光芒。
别墅内外,明处暗处,多了许多陌生的、眼神警惕的保镖,其中一些人的气息,与陆寒州身边的人,如出一辙的冷峻。
风雨欲来。
林晚意能在这片危机四伏、各方势力交织的旋涡中,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并且……平安归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