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匿名的警告信息,像一片不合时宜的乌云,悄然飘至林晚意晴朗的心空之上。没有落款,没有具体指向,却精准地戳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隐忧——站的越高,觊觎的目光越多,来自暗处的冷箭也越致命。
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片刻,指尖微微发凉,随即,她深吸一口气,利落地删除了信息,并将那个号码拉黑。恐惧和不安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自乱阵脚。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林家养女,她是“归晚”的创始人,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林晚意。无论这信息是来自周婉晴、顾辰风,还是其他眼红她成功的人,她都不会退缩。
将手机放到一边,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与“石缘斋”深化合作的计划书上。建立专属高级工坊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能确保“归晚”在未来高端定制领域拥有不可替代的工艺优势。她必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去。
几天后,林晚意带着初步拟定的合作意向书,亲自飞往苏城,拜访“石缘斋”。接待她的依旧是那位声音洪亮、精神矍铄的老师傅,姓严。严师傅看过意向书,又仔细听了林晚意关于共建工坊,专注于稀缺材料创新设计和精加工的构想,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林小姐,不瞒你说,之前接到你们工作室的订单,我们就很看好你。”严师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神透着老匠人的睿智,“现在的年轻人,沉得下心做东西的不多了。你这个想法好!老祖宗的手艺不能丢,但也得跟上时代,和你们有想法的设计师碰撞,才能出真正的好东西!”
得到严师傅的认可,林晚意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双方就合作细节进行了深入的探讨,气氛融洽而热烈。然而,在谈到最关键的资金投入和股权占比时,严师傅却提出了一个让林晚意颇为意外的条件。
“林小姐,工坊我们可以一起建,‘石缘斋’出技术和核心匠人,也可以让出一部分管理权。但是,”严师傅话锋一转,目光变得严肃,“我们希望,工坊的首席设计师兼艺术总监,必须由你本人长期担任。并且,工坊出品的所有带有‘石缘斋’印记的作品,设计最终审定权,在你。”
这个条件,与其说是条件,不如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极高的期许。它将工坊的艺术灵魂和品质核心,完全系于林晚意一人之身。
林晚意心中震动,她看着严师傅诚挚而坚定的目光,一种被深刻认可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严师傅,您……”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份感激。
严师傅摆了摆手,笑道:“我看重的,是你对材料的理解,对工艺的尊重,还有那份不随波逐流的心。这东西,比钱更重要。”
合作意向初步达成,林晚意怀着振奋的心情踏上归程。飞机翱翔在云层之上,她望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海,思绪却飘回了陆寒州身上。不知为何,她很想立刻与他分享这份喜悦,告诉他,她的理念得到了像严师傅这样的传统匠人毫无保留的认同。
回到本市,她甚至没有先回工作室,直接让司机开往了陆氏集团。她想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反应,想看到他眼中可能再次流露出的欣赏。
当她敲开他办公室的门时,陆寒州似乎正在处理文件,抬头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平静的温和。“回来了?苏城之行顺利吗?”
“很顺利。”林晚意走到他办公桌前,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明亮笑容,将与合作的大致情况,尤其是严师傅那个“特殊条件”告诉了他。
陆寒州安静地听着,手指间转动的钢笔停了下来。当听到严师傅将艺术核心完全交托给林晚意时,他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掠过一丝赞许,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种……了然?
“看来,‘石缘斋’比我想象的更有眼光。”他唇角微扬,放下钢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她因兴奋而微红的脸颊上,“这份信任,比任何合同条款都更有分量。”
他的反应让林晚意感到一种被理解的满足,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好像……并不太意外?”
陆寒州与她对视,目光深邃,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重量:“因为在此之前,我已经让助理搜集并匿名提供给‘石缘斋’一份关于你,以及‘归晚’品牌从创立至今所有公开的设计理念、市场反响和……几次关键决策的详细评估报告。”
林晚意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
他……他早就暗中为她铺路了?所以“石缘斋”前期异常顺利的合作,以及后来严师傅那份超乎寻常的信任,背后都有他的推手?
看着她怔住的模样,陆寒州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他很高,靠近时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和……温暖。
“我并没有干预他们的判断。”他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只是确保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完整、真实的你,和你所创造的‘归晚’的价值。最终做出决定的,依然是他们自己。”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而专注:“林晚意,你能得到这份认可,靠的是你自己。我做的,只是拂去了一些可能遮挡视线的灰尘。”
原来如此。那份“意想不到”的顺利,那份“格外”的赏识,背后都有他无声的守护和助力。他没有大肆宣扬,甚至没有打算告诉她,只是在她成功之后,才用如此平淡的语气揭开真相。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感激、震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暖流,猛地冲撞着林晚意的心房。她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看着他眼中那份深沉如海、却只为她泛起波澜的专注,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总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为她扫清障碍,铺平道路,却将所有的鲜花和掌声,都留给了她自己。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和说不出话的模样,陆寒州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但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瞬,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了她的发梢,拂开一缕不听话的碎发。
这个克制而温柔的动作,比任何拥抱都更具冲击力。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空气中涌动着某种一触即发的情感,浓烈而真实。
就在这时,陆寒州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几乎要凝固的静谧。他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屏幕,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林晚意下意识地退开半步,心脏仍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他拿起手机,却没有立刻接听,只是看向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