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里传来的、那故作慈祥却掩不住虚伪算计的声音,如同油腻的蛛网,瞬间黏住了林晚意的脚步。林父,这个她名义上叫了二十多年“父亲”、实则是造成她人生悲剧元凶的男人,竟然在她刚踏足故土的第一时间,就打来了电话。消息如此灵通,显然一直派人盯着她的动向。而“母亲留下的东西”这个诱饵,更是精准地戳中了她此刻最无法忽视的软肋。
陆寒州就站在她身侧,清晰地听到了电话内容。他的眼神瞬间冷冽,带着询问看向林晚意,只需她一个眼神,他有一万种方法让这通电话立刻结束。
林晚意却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但脸上的神情却在最初的厌恶之后,迅速沉淀为一种极致的冷静,甚至嘴角还牵起一丝冰冷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哦?”她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去,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原来您还惦记着母亲的东西?我以为,林家早就把苏家榨取得一干二净了。”
电话那头似乎被这直白而尖锐的话噎了一下,随即是更显“痛心”的语调:“晚意,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知道你心里有怨气,过去是爸爸疏忽了你,但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清楚。”
挂断电话,林晚意看向陆寒州,眼神清亮而锐利:“他慌了。”
陆寒州颔首:“我们回国直奔林氏,动作虽隐秘,但瞒不过有心人。他怕我们直接对公司下手,所以想先用你母亲的东西稳住你,甚至……可能布下了陷阱。”
“我知道是陷阱。”林晚意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着,“但他提到了母亲的东西。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我也必须去。而且……”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光,“有些账,总要当面算,才够清楚。”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拿捏、会因为一句“回家”而心生彷徨的女孩。她知道那所谓的“家”是龙潭虎穴,知道那声“爸爸”背后是淬毒的刀。但她无所畏惧。
“我陪你。”陆寒州没有任何劝阻,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却重若千钧。
“不,”林晚意再次摇头,这次她的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次,我自己去。”
在陆寒州蹙眉之前,她补充道:“这是我和林家之间的事,是我身为苏念卿和顾文渊女儿,必须独自跨过去的一道坎。你在,他们反而会戒备更深。而且,”她握住他的手,语气放缓,带着信任与托付,“你是我最后的底牌,不能轻易暴露。我需要你在外面,掌控全局,在我需要的时候,给我支持。”
这不是逞强,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战略。她要亲自踏入那个曾经囚禁她的牢笼,以全新的姿态,去面对那些曾经的“亲人”,去揭开他们虚伪的面具。
陆寒州凝视着她,看到了她眼中不容动摇的决心和那份运筹帷幄的雏形。他明白,这是她必须经历的成长与宣告。最终,他妥协了,用力回握她的手:“好。但你记住,我就在外面,随时。”
林家大宅,依旧是她记忆中华丽而冰冷的样子,每一处精致的装饰都透着虚伪的距离感。当林晚意独自一人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时,客厅里,林父、林母,以及她那位名义上的哥哥林浩宇,赫然都在座,俨然一副“家庭会议”的阵仗。
看到她进来,林父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起身:“晚意回来了!快,快过来坐!”林母则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用眼角余光打量她的模样,而林浩宇,眼神里则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与警惕。
林晚意没有理会那虚伪的寒暄,径直走到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优雅却带着疏离的屏障。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林父身上:“我来了。说吧,我母亲留下了什么?”
如此单刀直入,让林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他搓了搓手,试图营造温和的气氛:“晚意,别着急。我们一家人好久没见了,先聊聊……”
“我们不是一家人。”林晚意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冰凌碎裂般清晰冷冽,“从你设计我母亲,害死我生父顾文渊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你胡说什么!”林母猛地站起身,尖声叫道,脸色煞白。
林浩宇也霍然变色。
林父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变得阴沉:“晚意,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是不是有人挑拨离间?”
“挑拨?”林晚意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讽刺,“需要人挑拨吗?林董事长,你书房暗格里,那份关于顾文渊‘意外’身亡的调查记录,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还有你保险柜里,那几份利用苏家资源才拿到、如今支撑着林氏命脉的合同副本,需要我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吗?”
她每说一句,对面三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他们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女子,她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揉捏的孤女,她的话语像精准的手术刀,一刀刀剖开他们光鲜外表下的脓疮。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林母粗重的喘息声和林浩宇拳头攥紧的骨节声。林父死死盯着林晚意,眼神惊疑不定,仿佛在评估她到底知道了多少,手里又掌握了多少证据。
林晚意从容地坐在那里,承受着他们震惊、愤怒、恐惧交织的目光,内心一片平静。这种直面仇人、亲手撕破他们伪装的感受,让她胸腔中那股压抑多年的浊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这是她夺回话语权、在心理上彻底碾压对手的第一次胜利,是她复仇之路上的重要高光!
“看来,‘母亲的东西’只是个幌子。”她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铁青的林父,“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接下来,我们商场上见。”
她转身,步伐沉稳地向门口走去,没有一丝留恋。
“站住!”林父猛地喝道,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嘶哑,“你以为凭你,能动得了林家?别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不过是靠陆寒州!”
林晚意停在门口,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抛下一句:“那就试试看吧。”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林父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着牙,声音从背后传来:
“等等!你母亲……确实还留下了一样东西!不在我这里,在……在老宅她以前的房间里,一个她从不让人动的旧木盒!钥匙……早就不知所踪,我们试过很多方法都打不开!”
旧木盒?母亲房间?
林晚意的心猛地一动。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林父那混合着不甘和一丝狡诈的眼神。
这个木盒,是真的存在,还是他情急之下抛出的另一个诱饵?
那里面,又会藏着母亲怎样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