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喝下去后,书房里又安静下来。
萧景渊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似乎在感受药力。沈微婉安静地站在一旁,心里估算着时间。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萧景渊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但眼神里的疲惫和烦躁减轻了些,头痛显然缓解了不少。
“你这方子,有点用。”他开口,声音虽然还是沙哑,但比之前多了点力气。
沈微婉低下头:“皇上洪福齐天,是药对症了而已。”
萧景渊没接她这客套话,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对德安说:“去弄点清粥小菜来,朕有些饿了。”
德安脸上立刻露出喜色,皇上肯吃东西了,这是好兆头!他连忙应声去了。
书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窗外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宫里点起了灯笼,微弱的光透进来,在光滑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萧景渊的目光落在沈微婉身上,她站在那里,背挺得笔直,但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
“坐下说吧。”他指了指旁边的绣墩。
“谢皇上。”沈微婉谢恩,在绣墩上坐了半个身子。
“你母亲,”萧景渊忽然开口,话题转得有些突兀,“就是陈院判的女儿?”
沈微婉的心提了一下,随即又落回原地。他早就查清楚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她低声回答。
“她……是怎么没的?”萧景渊问得很直接。
沈微婉沉默了一会儿。这是她心里最深的伤疤,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但此刻,面对这个掌握着生杀大权、或许能帮她复仇的帝王,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或者说必须,透露一些。
她抬起头,看向跳动的烛火,眼神有些空茫,像是在回忆很遥远的事情。
“我娘……她身体一直很好。”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压抑的平静,“那年冬天,她突然就病倒了。开始只是说没力气,吃不下东西。后来就越来越严重。”
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我记得……她死的前一天晚上,我偷偷跑去看她。她躺在床上,脸色灰白,抓着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她跟我说……‘婉婉,好好活着’……”
沈微婉的声音有些哽住了,她吸了口气,才继续往下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后来……后来我大了些,偷偷翻过母亲留下的医书,回想她当时的症状……才觉得不对劲。她不是普通的生病……她身上,尤其胳膊和后背,有一些……不明显的淤青,颜色发暗,不像是磕碰的。而且她呕吐的东西,带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她终于转过头,看向萧景渊,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水光,但很快又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清醒:
“那像是中毒的迹象。绝不是嫡母对外说的,什么急病缠身,药石无灵。”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对外人说出自己的怀疑。
萧景渊看着她,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她平静语调下压抑的悲愤和多年隐忍。
“所以,”他缓缓开口,“你千方百计入宫,就是为了查清这件事?”
“是。”沈微婉回答得毫不犹豫,声音斩钉截铁,“臣妾只想求一个真相。知道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害了她。为我娘,也为我外祖父,讨一个公道。”
她看着萧景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执着和决绝。
萧景渊与她对视着,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动。他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在衡量她这番话里的决心和分量。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过了许久,萧景渊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桌上堆积的奏折。
“朕知道了。”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但沈微婉知道,她的话,他听进去了。这场交易,因为她的坦诚,似乎又往前推进了一步。
这时,德安端着清粥小菜进来了,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萧景渊开始用膳,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沈微婉安静地坐在一旁,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把最深处的伤疤揭开,虽然痛,却也让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轻松。
她知道,从今晚起,她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