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雷斯罗萨港口的夜色,被远方斗牛竞技场传来的喧嚣衬得愈发沉寂。
海风本该带来微咸的湿润,此刻却夹杂着一股极其刺鼻、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劣质油彩的化学溶剂味、某种类似变质牛奶的酸腐气,以及东西被烧焦后特有的焦糊味。
这气味粘稠得仿佛有了实体,顽固地附着在空气里,与港口应有的海风清新格格不入。
阿青的身影,如同月下飘落的羽毛,悄无声息地直接落在了万里阳光号的甲板中央。连日奔波,加上之前强行探查艾斯因果线所遭受的反噬,让她经脉间如同有细密的冰针在持续穿刺,气息都带着难以掩饰的虚浮。
她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回到自己那间位于船舱最为安静的房间,闭门打坐,让翻涌的气血和刺痛的神魂得以平复。
然而,她的双足甫一踏上甲板,那股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诡异恶臭便如同无形的沼泽,瞬间将她包裹。这气味不仅刺鼻,更带着一种精神层面的污染感,让她因艾斯之事本就郁结的心绪,更添了一层难以言喻的烦躁。
她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她抬起头,目光扫向四周——
刹那间,她的呼吸几近停滞。
眼前所见,让她几乎认不出这艘她暂居的船只。
这哪里还是那艘线条流畅、充满了弗兰奇Super机械美学的万里阳光号?
整艘船,从船首像到最尾端的栏杆,都彻底沦陷在一片疯狂、混乱、令人极度不适的视觉地狱之中。
船体被泼满了难以形容的、色彩饱和度极高到刺眼的扭曲色块,这些颜色相互浸染、污浊不堪,如同打翻了疯子的调色盘,又像是某种深海怪鱼身上令人作呕的警戒斑纹。原本笔直高耸的桅杆,此刻像被高温熔化的蜡烛,呈现出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软塌塌的流淌和弯曲。洁白的船帆上,泼洒着仿佛精神病患者高烧梦呓时才能产生的抽象图案,混乱、无序,散发着直击灵魂的精神污染。
更让她瞳孔微缩的是甲板上的“景象”——娜美、乔巴、布鲁克和桃之助,她熟悉的伙伴们,此刻竟然也未能幸免!他们的身体被扭曲成了粗糙的、色彩斑斓的色块人形!娜美橘色的头发和身体混成了一团模糊的橙色色块,乔巴变成了一个蓝色的毛球轮廓,布鲁克的骨头架子被涂鸦成滑稽可怖的模样,桃之助则是一个瑟瑟发抖的粉色小色团。他们还在艰难地移动、抵抗,但动作僵硬迟滞,仿佛被困在粘稠的颜料里,发出模糊不清、带着惊恐和绝望的呜咽声。
整个阳光号,连同其上的伙伴,都变成了一件巨大、丑陋、散发着恶臭和精神污染的“艺术品”,一种对“家”这个概念的最彻底的亵渎。
阿青原本因疲惫和伤势而略显苍白的脸庞,瞬间血色尽褪,如同上好的白瓷。但紧接着,一股无法遏制的、并非灼热而是极致冰冷的怒意,如同沉寂万年的冰川核心骤然崩裂,从她心底最深处轰然爆发!
她依旧静立原地,未发一言。但周身的气息,已然改变。
(月华净秽,无声裁决)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外放,也没有冻结空气的凛冽寒威。
阿青的愤怒,内敛而冰冷。她那双平日里清澈平静的眸子,此刻深邃得不见底,只剩下纯粹的、绝对的冰冷,仿佛映不出丝毫波澜的万载寒潭。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些变成色块的伙伴身上过多停留,而是直接锁定了那个站在桅杆旁、穿着粉色天鹅绒礼服、脸上带着疯狂与得意笑容的罪魁祸首——乔拉。
乔拉正准备对挣扎的娜美等人施加更进一步的“艺术改造”,突然,她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生命层次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心脏!她猛地转头,对上了阿青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物,更像是在看一件……亟待清理的污秽。
乔拉脸上的疯狂笑容瞬间僵住,转为极致的惊恐。她想发动能力,想尖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捆缚,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周围的“艺术烟雾”也仿佛遇到了克星,凝滞不前,甚至开始微微颤抖、溃散!
阿青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起手式。她只是极其淡漠地,朝着乔拉的方向,轻轻抬起了右手,随意地向下一压。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点微尘。
然而,就是这看似随意的一压,一股精纯、浩大、蕴含着某种更高规则力量的无形之力,如同月华普照,无远弗届,瞬间笼罩了整个阳光号及其周边海域!
在这股力量之下,乔拉那赖以成名的艺术果实能力,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失效!她身上那扭曲的审美光环破碎消失,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甲板上,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与此同时,更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船上那些癫狂扭曲的色彩、那些违反常理的形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温柔却绝对的力量之手轻轻抹去。
斑斓刺眼的色块迅速褪色、还原成本来的木质纹理和金属光泽;熔化的桅杆如同时间倒流般重新挺直;船帆上污浊的图案消散,恢复洁白。
而娜美、乔巴、布鲁克和桃之助身上的色块也如同被水洗去的油彩,迅速消退,露出了他们原本的模样。
四人瘫倒在恢复原状的甲板上,大口喘息,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整个净化过程,无声无息,却高效得令人瞠目结舌。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华丽的光效,只有一种近乎法则层面的修正与还原。仿佛刚才那场噩梦般的艺术污染,从未发生过。
海面上,那些被乔拉能力波及而变得奇形怪状的波浪和小船,也在这股力量扫过后恢复了平静。
从阿青落船,到一切恢复原状,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归于寂静,疲惫离去)
阳光号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海风似乎也重新变得清新。只是甲板上的一片狼藉(非艺术污染,而是打斗留下的普通痕迹)和瘫倒的乔拉,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娜美、乔巴等人惊魂未定地看向阿青,眼神中充满了敬畏、感激,以及一丝尚未散去的恐惧。
刚才那一刻,阿青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气息,实在太过骇人。
阿青却没有看他们。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个瘫软如泥的乔拉。她只是微微环顾了一下恢复原状的船舷和甲板,仿佛在确认污秽已被清除。
然后,她转向惊魂未定的娜美等人,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用听不出什么情绪的、略显清冷的声音淡淡地说:
“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没有解释,没有安慰,甚至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打扫工作。
说完,她不再停留,月白色的身影转过,步履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径直走向通往船员休息舱的楼梯口,很快便消失在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甲板上,只剩下面面相觑、心跳如鼓的几人,以及海风中淡淡的、正在消散的颜料余味。
娜美长长舒了一口气,腿一软,坐在了甲板上:“得、得救了……”
乔巴变回小驯鹿形态,眼泪汪汪地扑到娜美怀里:“呜呜……刚才吓死我了!阿青小姐她……好厉害……但是也好可怕……”
布鲁克捡起自己的手骨按上,下巴还在打颤:“哟嚯嚯嚯……这种仿佛被至高存在随手拯救的感觉……真是刻骨铭心啊……”
而那个造成一切的乔拉,则如同一条死鱼般瘫在那里,无人理会。
阳光号暂时恢复了宁静,但德雷斯罗萨的夜,还很长。回到舱房的阿青,将外界的纷扰彻底隔绝,她需要真正的休息,来应对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