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没有动,她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宽阔坚实的背影。
走廊里,那些原本准备散去看热闹的军嫂们,脚步都顿住了。
陆营长这是要干什么?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错过接下来的任何一个细节。
楼梯口,那群刚把碗舔干净的孩子们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为首的那个小胖墩,也就是大院里的孩子王张虎,把搪瓷碗往怀里一揣,小手一挥,带着他那群“小兵”悄无声息地又摸了回来,躲在人群后面,只露出一双双黑亮的眼睛。
他们刚吃了漂亮阿姨的肉,现在,他们就是漂亮阿姨的兵。谁敢欺负她,他们就瞪谁。
陆长风没有立刻走出去。
他只是站在那里,沉默着,像一头即将出鞘的利刃,在积蓄着最锋利的气势。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煞气,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整个二楼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好几度。
走廊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议论声。
落针可闻。
苏晚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也能感觉到,背后那些邻居们投来的目光,已经从单纯的看热闹,变成了敬畏和紧张。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个男人,不是在考虑要不要为她出头。
他是在用这种沉默的、极致的压迫,为他接下来的行动,清场。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陆长风的家,他陆长风的媳妇,不是什么人都能在门口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
终于,他动了。
他迈开长腿,沉稳的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众人的心坎上。
他走出了房门,高大的身躯,将门口的光线都遮挡了大半。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径直走到了隔壁王嫂家的门前,停下。
那扇刚刚被“砰”一声摔上的木门,此刻在他的身影笼罩下,显得格外单薄。
王嫂的男人是后勤处的一个干事,姓赵。此刻,赵干事正在屋里吃饭,听见自家媳妇气冲冲地回来,还摔了门,正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又跟谁吵架了?一天到晚就不能消停点?”
王嫂一肚子火没处发,正要还嘴,眼角余光却瞥见窗外站了一个黑影。
她心里咯噔一下,凑到窗边往外一看,魂儿都差点吓飞了。
陆长风!
他竟然就站在她家门口!
那张脸,冷得像冰。那双眼睛,黑得像深渊,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家的门板。
“他……他他他……”王嫂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外面。
赵干事也察觉到了不对,放下碗筷走到门口,刚想开门,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
“赵建军。”
是陆长风的声音。
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屋里,也传遍了整个楼道。
赵干事的手,僵在了门把上。
他听出来了,这是他们营长的声音。可这声音里,没有平日里的半点温度,只有一种让人骨头发寒的冷意。
“陆……陆营长?”赵干事隔着门,试探着应了一声。
门外,陆长风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了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的动作。
他会踹门吗?还是会砸门?
都不是。
他只是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不轻不重地,在门板上敲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极有规律,沉闷,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屋里的王嫂,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这敲的不是门,是她的心!
“开门。”
陆长风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两个字,平静,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赵干事不敢再耽搁,哆哆嗦嗦地拉开了门。
门一开,陆长风那股子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煞气,就扑面而来。赵干事一个后勤处的文职干事,哪里受得住这个,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下意识地就想立正敬礼。
“营……营长,您……您有事?”
陆长风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那个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王嫂身上。
王嫂被他这么一看,只觉得两腿发软,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管好你的人。”
陆长风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刀。
“军属,代表的是军人的脸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部队里都有纪律。如果自己管不好,我不介意,让军纪委的同志来帮你们家,好好上一堂思想教育课。”
思想教育课!
还是军纪委的!
这几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赵干事和王嫂的头顶。
赵干事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知道,陆长风不是在开玩笑。这位从战场上下来的活阎王,说到,就绝对能做到。真要是把军纪委的人招来了,他这个干事,也就当到头了!
“是是是!营长您说的是!我……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赵干事点头哈腰,就差没指天发誓了。
王嫂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自己几句酸话,竟然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陆长风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转过身,目光缓缓地,扫过走廊里每一个探头探脑的邻居。
凡是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避开了他的视线。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之前对苏晚晴微笑的李嫂身上。
李嫂心里一紧。
然而,陆长风那冰冷的眼神,在触及到她时,却微微缓和了一分。他甚至,几不可查地,对她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谁是朋友,谁是敌人”的明确信号。
李嫂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连忙也回以一个感激的、带着敬畏的笑容。
做完这一切,陆长风才转身,迈步走回自己的家。
他关上门,将外面所有的声音和视线,都隔绝在外。
屋子里,那盘红烧肉还冒着热气。
苏晚晴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手里拿着筷子,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有惊讶,有探究,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
陆长风走到她对面,重新坐下,仿佛刚才那个在外面掀起一场风暴的人,根本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