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向阳,前世作为技术宅,曾为了静心练过一段时间毛笔字,虽谈不上大家风范,但笔力结构稳健,楷书写得端正大气,行书也能挥洒出几分意思,远超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水平。
更重要的是,他脑海中存储着海量的春联内容,从经典传统到应景创新,信手拈来。
成本几乎为零(纸张墨汁几乎是现成的),无需能量消耗,完全合法,还能赚取好名声!
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绝佳营生!
说干就干。
他立刻找出纸张墨笔,又让晓梅烧了点热水,将干硬的墨块化开。
没有合适的桌子,就把炕桌擦干净,铺上旧报纸。
“大哥,你要写春联卖?”晓梅看着林向阳摆开架势,眼睛一亮。
她深知大哥认字多,但写毛笔字还是第一次见。
“试试看。”
林向阳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提起那支秃头毛笔,蘸饱了墨汁。
笔尖触纸的瞬间,一种久违的沉静感涌上心头。他摒弃杂念,回忆着前世临帖的感觉,手腕悬稳,落笔藏锋。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十四个楷体大字一气呵成,书写在裁好的长条黄纸上。
结构端庄,笔力遒劲,虽然毛笔不佳,纸亦粗糙,却依然透出一股难得的精气神,远比合作社那些印刷品生动有力。
“哇!”晓梅和闻声凑过来的卫国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他们看不懂好坏,只觉得大哥写出来的字,又大又好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规矩”和“气派”。
“大哥,你什么时候字写得这么好了?”晓梅惊讶地问。
“平时瞎练的。”
林向阳再次祭出“自学”法宝。
他看了看效果,还算满意。
楷书适合大部分家庭,显得稳重。
接着,他又尝试写了一副行书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笔势流畅了许多,带上了几分飘逸之感。
弟妹三人围在桌边,看得目不转睛。
晓雨甚至伸出小手,想摸摸那未干的墨迹,被晓梅赶紧拉住。
林向阳一口气写了好几幅不同内容的,晾在炕上风干。
小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淡淡的墨香,与年节的气氛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可是,大哥,”晓梅很快想到了实际问题,“咱们去哪卖呢?摆摊吗?街道让吗?”
经历过黑市的风险,她对“卖东西”这件事格外敏感。
林向阳早已想好:“不去黑市,也不大规模摆摊。就在咱们大院门口,支个小桌子。主要是方便院里和附近胡同的邻居。都是街坊邻居,不算投机倒把,顶多是互助,换点辛苦钱墨钱,街道办也不好说什么。”
他刻意将行为定义为“邻里互助”和“换取材料成本”,降低风险。
“这个好!”
卫国兴奋起来,“我帮大哥摆桌子!收钱!”他对于能参与“赚钱”大事充满干劲。
第二天一早,林向阳就在大院门口靠墙的位置,支起了一张摇摇晃晃的旧桌子。
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写好的春联,按照字体和内容分门别类。
旁边立着一块小木板,用炭写着“代写春联,工料费随意,邻里互助”。
他没有标具体价格,用“随意”二字,既显得谦和,也能根据对方的身份和态度灵活应对。
晓梅负责照看摊位和收钱,卫国则在一旁维持秩序(虽然并没什么秩序需要维持),晓雨则成了小小的“招牌”,穿着她那件报纸小马甲,乖巧地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吸引了不少孩子的目光。
一开始,过往的邻居只是好奇地观望。
毕竟,一个半大孩子支摊写春联,实在有些新鲜。
“向阳,你这字……跟谁学的?写得真不赖啊!”一位大爷凑近了看,啧啧称奇。
“自己瞎练的,大爷您过奖了。过年了,给大家图个方便。”林向阳谦虚地回应。
很快,第一个顾客上门了,是隔壁胡同的一位大妈,买了一副最普通的楷书春联。
林向阳也没多要,大妈给了五分钱,乐呵呵地走了。
开张了!
虽然只有五分钱,但意义重大。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林向阳的字确实漂亮,比印刷品有生气,又比院里几位老人写得专业。
价格灵活,又是街坊邻居,消息很快传开。
一上午时间,竟然卖出去七八幅,收入了三毛多钱!
虽然不多,但几乎是零成本纯利!
晓梅小心翼翼地把钱收在一个小铁盒里,小脸上满是兴奋和成就感。
卫国也挺起胸膛,仿佛这生意有他一半功劳。
然而,好景不长。下午时分,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摊前。
是胡同尾住的孙老先生。
据说旧时在私塾里教过书,肚子里有点墨水,平时自视甚高,院里谁家写个信、读个报,都爱找他,他也颇为享受这份尊重。
往年院里不少家的春联也是请他捉笔,人家通常会送点鸡蛋、点心作为酬谢。
林向阳这“代写春联”的摊子一摆,明显触动了孙老先生的“利益”和“权威”。
孙老先生背着手,踱到摊前,扶了扶老花镜,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林向阳写的春联。
他先是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这半大孩子的字确有几分功底,但随即嘴角便撇了下来,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哼,字迹轻浮,有形无骨,火候差得远呐!”
他故意提高了嗓门,摇着头点评道,声音足够让周围几个看热闹的邻居听见,“春联讲究的是寓意深厚,笔力沉雄!岂是胡乱涂鸦、识得几个字就敢出来卖弄的?简直是辱没斯文!”
这分明是来找茬压价的!
林向阳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谦逊的笑容:“孙老先生您说的是,我就是写着玩,顺便帮邻居个忙,不敢说卖弄。您老学问深,还得向您多请教。”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林向阳的谦逊态度让孙老先生一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不好再继续贬低字本身,但话头一转,开始了真正的打压:
“帮忙?哼,既是帮忙,就该有帮忙的样子!收什么钱?邻里之间,谈钱岂不俗气了?”
他指着摊上的春联,“这些东西,纸张粗糙,墨汁低劣,字嘛……也就勉强能看。依我看,一副顶多值一分钱!意思意思就得了!可不能借着过年的由头,盘剥邻里!”
一分钱?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