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就这么算了?”卫国梗着脖子,满脸不服。
“算了?”
林向阳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与他年龄不符的冷厉,“敢把手伸到咱们碗里来,就得让她付出代价,还得让她再也伸不过来!”
他需要一个人赃并获的机会,需要一个让王翠花无法抵赖的铁证!
一个计划迅速在他脑中成型。他召集弟妹,低声布置起来。
“从今天起,红薯窖每天早晚清点数量,晓梅你记好账。”
林向阳吩咐道,“卫国,你去找点东西……要白色的,越显眼越好。”
“白色的?石灰行吗?”卫国想了想,“废品站那边拆旧墙,好像有掉下来的灰块。”
“行!就去弄点石灰回来,磨成粉,要细。”
林向阳点头,“晓雨……”他看向小妹,语气柔和下来,“二哥弄回石灰粉后,大哥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
晓雨仰着小脸,认真地看着大哥。
“每天天黑前,等没人注意的时候,你用小手,悄悄地在窖口里面,还有窖口旁边的地上,薄薄地撒上一层石灰粉。”
林向阳比划着,“就像……就像给地铺一层看不见的雪花一样,要均匀,不能太厚让人看出来,但也要保证只要有人踩上去,就会留下清楚的脚印。能做到吗?”
晓雨用力地点点头,小脸上满是郑重:“能!大哥!我轻轻的,不让别人看见!”
“好!晓雨最棒了。”
林向阳鼓励地摸摸她的头,“撒完粉,你就留心听着点外面的动静,特别是晚上。你耳朵灵,要是听到窖口那边有奇怪的声音,就像小猫走路那样,马上告诉大哥或者二哥,好不好?”
利用晓雨身形小、不易察觉、且听觉敏锐的特点,让她成为“哨兵”和“痕迹专家”,这是林向阳能想到的、在当前条件下最有效的防盗方案。
“嗯!我听见声音就叫大哥!”
晓雨握紧了小拳头,感觉自己肩负了重大的使命。
当天,卫国就从废品站附近弄回来几块生石灰,小心地用水“泡”开(其实是发生反应放热),然后晾干、研磨,得到了小半盆细腻的白色石灰粉。
傍晚,天色擦黑,大杂院里炊烟袅袅,人声渐稀。
晓雨按照大哥的教导,像一只灵巧的小猫,悄无声息地溜到屋后,用一个小纸漏斗,仔细地在窖口内外撒上了薄薄一层石灰粉。
完成后,她还小心地用树枝拂去边缘可能留下的痕迹,确保看起来和平时无异。
夜渐渐深了。
冬日的夜晚格外寒冷寂静,只有风声掠过屋檐。
林家小屋里,油灯早已熄灭,但林向阳和卫国都和衣而卧,警醒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晓雨睡在炕梢,耳朵却竖着,牢记着大哥的叮嘱。
第一天,平静无事。窖口的石灰粉上,只有几只老鼠之类的小动物留下的细小爪印。
第二天,依旧风平浪静。
直到第三天夜里,天空飘起了冰冷的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
这样的夜晚,似乎更适合躲在温暖的被窝里,但也更容易掩盖一些不轨的声响。
后半夜,雨声渐密。
一直浅眠的林向阳,忽然听到身边晓雨极其细微的呼唤:“大哥……大哥……”
林向阳瞬间清醒,压低声音:“怎么了晓雨?”
“我……我好像听到……屋后面……有轻轻的……踩水的声音……”
晓雨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不确定,“很小声,一下,又一下……”
林向阳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雨夜!踩水!这太符合偷窃的场景了!
他立刻轻轻推醒另一边的卫国,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兄弟俩悄无声息地披衣下炕,摸到通往后墙的窗户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凝神向外望去。
雨夜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但借着偶尔划破夜空的微弱闪电光亮,他们隐约看到,红薯窖口的方向,似乎有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弯着腰,窸窸窣窣地捣鼓着什么!
贼,真的来了!而且,就在眼前!
林向阳按住激动得想要立刻冲出去的卫国,示意他稍安勿躁。
现在冲出去,对方很可能立刻逃窜,在黑暗中难以抓住。
他们要等,等对方得手后,沿着来路返回时,再拦截!
那样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兄弟俩屏住呼吸,紧盯着那个黑影。
只见那人似乎从窖里掏出了几个圆滚滚的东西,塞进怀里,然后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便准备顺着墙根溜走。
就在那人转身,一脚踏出窖口范围,即将融入更深的黑暗时——林向阳猛地推开窗户,大喝一声:“谁?!干什么的!”
同时,他将早已准备好的、用破布包裹着以免发出太大声音的半块砖头,奋力朝那人前方的地面砸去,意在阻其去路,而非伤人。
“哐当”一声闷响,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刺耳!
那黑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和响声吓了一大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怀里抱着的几个红薯也“咕噜噜”滚落在地。
她下意识地想跑,但林向阳和卫国已经如同猎豹般从窗口跃出,一左一右堵住了去路。卫国更是顺手抄起了靠在墙边的烧火棍。
“站住!再跑就不客气了!”卫国年轻气盛,声音带着威慑。
那黑影僵在原地,浑身发抖,似乎被吓傻了。
这时,听到动静的邻居们也纷纷被惊醒,屋里亮起了灯,有人披着衣服出来查看情况。
林向阳示意卫国看好那人,自己则迅速走到窖口,划亮了一根宝贵的火柴。
微弱的光线下,窖口内外的情景清晰可见——那层薄薄的石灰粉上,留下了一串清晰无比的脚印!
从窖口一直延伸到那个黑影的脚下!
脚印沾了雨水和石灰,变成了浑浊的泥浆色,但轮廓分明,正是之前发现的那种宽肥尺码!
而滚落在地上的几个红薯,个个硕大饱满,正是林家窖里品相最好的那种!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这时,已有邻居举着煤油灯凑近。灯光照亮了那个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黑影——不是王翠花还能是谁?!
她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缕缕贴在惨白的脸上,衣服上也沾满了泥浆和石灰粉,怀里空荡荡的,脚下踩着无法抵赖的证据,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几乎瘫软在地。
“王翠花?!是你偷林家的红薯?”有邻居惊愕地叫出声。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居然干这种缺德事!”
“难怪前两天我看她家孩子拿着烤红薯,我还奇怪她家哪来的钱买……”
议论声、谴责声纷纷响起。
王翠花面对着众人鄙夷的目光和铁一般的证据,嘴唇哆嗦着,想狡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羞臊。
林向阳没有立刻厉声斥责,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王翠花,又看了看地上的脚印和红薯,最后目光扫过闻讯赶来的街道小组长和几位有威望的邻居。
他知道,这场“捉贼”戏码,他赢了。
赢得干净利落。
但,王翠花会就此甘心吗?她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这次吃了如此大亏,丢了这么大的人,接下来又会酝酿怎样更恶毒的反扑?
雨,还在下。
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林向阳却感到一种更深的寒意,并非来自天气,而是来自对人性之恶的认知。
今夜人赃俱获,只是暂时堵上了一道明处的缺口,而暗处的危机,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王翠花,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充满了更沉重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