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财是死的，而生活是流动的，尤其是在这个物资调配高度计划、却又处处存在变数的年代。
“大哥，你看我贴的这‘福’字正不正？”
晓雨指着门上倒贴的鲜红福字，仰着小脸求表扬。
她身上穿着虽然依旧是旧棉袄，但浆洗得干净，脸颊也因为连日来的饱饭而透出健康的红润。
“正，很正。”
林向阳收回思绪，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咱们晓雨贴的福字，肯定能把福气牢牢留在咱家。”
卫国打着哈欠从里屋出来，揉着肚子：“大哥，早上吃啥？昨晚那鱼汤泡饭真香，还有没？”
“就知道吃！”
晓梅拿着抹布擦拭着炕桌，习惯性地怼了弟弟一句，但嘴角也是带着笑意的。
家庭基金的厚实，让她这个“小管家”底气足了不少。
林向阳看着弟妹们满足的模样，心中那份不安却愈发清晰。
他走到窗边，目光越过院墙，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和更远处依稀可见的街巷。
年初一，本该是走亲访友、互相拜年的热闹时辰，但院外传来的动静却比往年要稀疏许多，偶尔有几声零落的爆竹，也显得有气无力。
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如同潮湿的雾气，无声地弥漫开来。
“卫国，晓梅，”
林向阳转过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今天你们出去拜年，或者就在院里玩，多留个心眼，听听邻居们都在聊些什么，特别是……关于粮食、关于供应的事情。”
卫国一愣：“粮食？咱家不是刚赚了钱，粮本上也还有定额吗？”
晓梅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大哥话里的深意，她放下抹布，走到窗边，顺着大哥的目光往外看：“大哥，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林向阳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
“年前南方水灾，报纸上轻描淡写，但粮食调配肯定会受影响。开春青黄不接，本就是最难熬的时候……咱们不能只看自家锅里暂时有米，就得想想往后。”
他无法解释自己基于历史认知和对政策运行的推断，只能以此作为提醒。
前世的信息碎片让他知道，五十年代初，局部地区的粮荒并不罕见。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是前院赵家的两个半大小子，脸上带着惶急，正低声跟他们母亲说着什么。
“……妈，真的！合作社门口排出去二里地！都说粮站要没粮了！”
“瞎说什么！大年初一的，触霉头！”赵大妈低声呵斥，但声音里也带着慌乱。
“没瞎说！我们都看见了！刘干事也在那儿维持秩序，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声音渐远，但传入林家兄妹耳中，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卫国脸上的轻松消失了，晓梅也蹙紧了眉头。
“大哥……”卫国看向林向阳，眼神里带了点求证的意思。
林向阳深吸一口气：
“听到了吧？这不是空穴来风。晓梅，卫国，你们现在就出去，分头转转，不要去合作社挤，就在胡同口、街面上，听听人们都在说什么，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注意安全，别往人堆里扎。”
兄妹二人立刻点头，穿上棉袄就出了门。
屋内只剩下林向阳和晓雨。晓雨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安静地靠在哥哥腿边，不再嬉闹。
林向阳的大脑飞速运转。
如果粮荒真的开始显现，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黑市粮价。
计划经济下的正规渠道一旦出现供应紧张或恐慌性抢购，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交易市场，价格必然会如同脱缰野马。
他需要验证这个判断。
约莫一个小时后，晓梅和卫国先后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让人心惊。
“大哥，合作社确实排长队了！好多人在骂，说粗粮限量，细粮根本见不着影子！”卫国喘着气说。
晓梅则更细致一些：“我听到有人说，黑市上棒子面（玉米面）的价格，昨天还是八分钱一斤，今天一早有人喊价一毛五了！就这，还抢着要！”
林向阳的心沉了下去。
他的预感成真了。
这不仅仅是恐慌，而是实实在在的供应缺口开始传导到价格上。
一毛五一斤的玉米面，几乎是正常价格的两倍！
这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是难以承受的重负。
“大哥，咱们……咱们是不是也该去排队？或者……去黑市买点粮存着？”
卫国看着大哥阴沉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家里虽然有积蓄，但也经不起这样翻着跟头的涨价。
“不行。”
林向阳断然否定，“现在去排队，只会加剧恐慌，而且不一定能买到。去黑市？那个价格是饮鸩止渴，我们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填这个无底洞。”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慌和盲目跟风是生存的大忌。
他必须利用自己的优势，寻找一条不同的路径。
信息差……超越时代的眼光……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炕桌抽屉，那里，静静躺着那枚被晓梅发现、疑似“全国山河一片红”的错版邮票，以及之前从废品站淘来的、具有一定收藏价值的旧书刊和那张1950年停刊号报纸。
这些东西，在太平年月，或许只是具有潜在价值的收藏品。
但在动荡和物资紧缺的时期，它们是否能够……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
粮食是硬通货，但在特定条件下，某些具有稀缺性和共识价值的非必需品，同样可以成为交换物资的“硬通货”。
尤其是对于某些不愁吃穿、但有特殊精神需求或收藏癖好的群体而言。
这枚错版邮票，对于张麻子那种混混是废纸，对于集邮者或者……某些有门路、有闲钱的人来说，可能就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而黄豆种子……在当前情况下，这或许是比成品粮食更具战略意义的物资！
成品粮食吃一口少一口，而种子，代表着再生和希望。
如果能搞到黄豆种子，凭借他的水培豆芽技术，就能在有限的空间内，持续生产出可以食用、甚至可以交换的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