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爵士！快！”一个压低的声音从回廊尽头的阴影里传来。
矮人潘丘·石拳从一根石柱后探出了半个脑袋，焦急地挥舞着手臂，棕黑色的胡须上沾满了泥土。
庭院里早已乱成一团。伯爵气急败坏的咆哮、骷髅们“嘎巴嘎巴”的疯狂大笑、贵族妇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你们俩给我站住！别想逃！”
伊格纳西奥刚刚回过神，两具格外热情的骷髅就一左一右拽住了他的法袍下摆，险些将他绊了个跟头，还未来得及起身，一具骷髅又从身后将他抱住，颅骨不断对着他苍白的脸颊亲吻。
“伊格纳西奥！”远处传来伯爵绝望地嘶喊。
“走！”安东没有丝毫犹豫，拉了一把露娜，两人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向潘丘的方向。
他们紧跟着矮人，在城堡错综复杂的回廊里快速穿行。几个正在清扫地板的奴隶瞥见他们，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背过身去，对他们的经过视若无睹。
三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堆放杂物的偏僻地窖门前。潘丘警惕地环顾四周，从油腻的背带裤口袋里摸出一把黄铜钥匙，利落地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三人迅速闪身进入，矮人反手插好门闩。
地窖内一片昏暗，弥漫着灰尘和陈年老酒的味道。潘丘蹲下身，蒲扇般的大手在地上仔细摸索着，嘴里嘟囔着：“明明就在这附近……”
安东踩了踩地板，血族直感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于周围岩石的木质质感。他走到角落，用脚扫开一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
一面结实的木质活板门露了出来。
“哈哈！就是它！”潘丘高兴地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没记错！”
矮人用力拉起活板门，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隧道。
“两位跟紧我，”潘丘率先钻了进去，声音在隧道里显得闷闷的，“千万！千万要熄掉所有火星！一点都不能有！”
安东和露娜紧随其后。一进入隧道，安东就嗅到了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硫磺味。他的血族直感在这黑暗中被无限放大，能清晰地听到前方矮人沉重的呼吸和心跳，以及更远处……许多细微的刮擦声。
循着声音的方向，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大约十几分钟，隧道开始向上倾斜。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大厅。空气流通了许多，四周墙壁明显经过粗糙但有效的加固，插着几支幽蓝的发光晶体，提供着照明。
最令人惊异的是，几具白森森的骷髅正沉默而有序地推着小车，里面盛满了密封的木桶。
大厅中央，摆着一张破旧的躺椅。一具骷髅正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它与其他骷髅截然不同——身上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黑色术士袍，骨指交叉搭在胸前，眼窝里，两朵幽蓝色的灵魂之火正稳定地燃烧着，在昏暗中明灭可见。
潘丘走上前，粗声粗气地喊道：“十三号！这位是安东·伍兹爵士！还有这位……呃，他的夫人？”
“我不是！”露娜怒气冲冲地跺了跺脚。
那具骷髅闻声，慢悠悠地转过头，看向安东和露娜。它下颌骨开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你们好！”
露娜悄悄拽了拽安东的袖子，猩红的眼眸里满是惊讶，压低声音：“是巫妖？而且是很罕见的那种……”
“而且是自然觉醒的，尊敬的小姐。并非那些死灵术士拙劣工艺的造物。”骷髅十三号竟然听到了，它优雅地从躺椅上站起身，骨骼发出清脆的摩擦声。它走到露娜面前，像一个古老贵族般单膝跪地，伸出骨掌，做了一个请求吻手礼的姿势。
“哇，它好懂礼貌……”露娜掩嘴笑道。
“我是完全自由的生灵，不受任何契约或咒语束缚。”它抬起颅骨，灵魂之火注视着两人，“因此，我也由衷希望，能获得两位对我独立人格与自由意志的尊重。”
潘丘在一旁抱着胳膊，嘿嘿笑着介绍：“这是十三号，你们也瞧见了，我的……嗯……伙伴。靠谱得很！”
十三号转向安东，下颌骨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仿佛在笑：“那么，安东爵士，我那个小小的戏法，效果还令您满意吗？”
安东回想起庭院里鸡飞狗跳、伯爵气急败坏的模样，点了点头：“印象深刻。”
“嘎巴嘎巴嘎巴！”十三号立刻发出一连串类似大笑的骨骼撞击声，显得开心极了。
直到这时，安东才意识到什么，他环顾这个规模惊人的地下大厅：“这里……难道还在城堡地下？”
潘丘得意地捋了捋胡须，压低声音：“这么多年，靠着我们石拳氏族，还有其他几个矮人兄弟部落偷偷摸摸、一镐一镐地挖……哼，整个晨星堡地底下，早就被我们挖得千疮百孔了！这种秘密据点，多了去了！只有最信得过的同胞兄弟才知道一两条线路。”
他拍了拍十三号的肋骨：“尤其是有了这家伙和它的‘朋友们’帮忙后，进度快多了！它们不用休息，不怕塌方，还特别守口如瓶！嘎巴嘎巴！”
十三号配合地又发出一串得意的“嘎巴”声。
潘丘笑完，脸色认真起来，他看向安东：“爵士，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如果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和十三号有办法送你们出城，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当然！那就赶紧带我们……”
但安东抬手阻止了露娜。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沉默工作的骷髅，扫过密封的木桶，最后定格在潘丘脸上。
“潘丘师傅，”他沉声问道，“既然你们有如此庞大的地下网络，为什么不带领所有族人逃跑呢？”
矮人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他叹了口气：“爵士，矿上的情况比您看到的更复杂。种族太多，彼此猜忌，甚至互相敌视。如果我们矮人想大规模潜逃，难免不会被检举，一旦事情败露，那这几十年来、无数同胞用命换来的这条地下生命线，就全完了……”
“所以，我们只敢用这些通道，偷偷溜进城堡偷些药品和食物，或者……送走那些实在撑不下去、奄奄一息的同胞。”
旁边的十三号挠了挠光溜溜的颅骨，灵魂之火闪烁了一下，“要我说，大家都变成骷髅就好了。什么精灵矮人血族人类，没皮没肉后其实都差不多一个样子。”
潘丘苦笑一声：“是啊……死亡面前，倒是真正人人平等了。”
他摇摇头，甩开这沉重的思绪，再次看向安东：“所以，爵士，需要我送你们出城吗？”
露娜又跃跃欲试。
安东却沉默了，片刻后，他问道：
“潘丘师傅，你们有什么打算呢？”
矮人一愣，随即他垂下头，“也许是继续忍着吧……也许，我最近总是在想，也许该轰轰烈烈地闹他一场……”
“是吗？”
安东抬起头，斩钉截铁地开口道，他的声音在地下大厅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潘丘师傅，请带我去晨星银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