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狠狠砸在霍家老宅的屋顶上,发出沉闷的鼓点声,仿佛要将这百年根基的巨兽彻底淹没。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料、旧书卷和一丝挥之不去的霉味,混合成一种沉重而腐朽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苏念辞裹紧了身上霍沉舟的西装外套,那上面残留着他冷冽的松木气息,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
她借口寻找母亲遗落的一本旧相册,独自潜入了这尘封已久的地下室。霍家老宅的这方地下空间,庞大如同迷宫,堆满了蒙尘的家具、废弃的画框和被遗忘的岁月。唯一的光源是她手中强力手电筒射出的惨白光束,在浓稠的黑暗里劈开一道颤抖的缝隙,光柱中尘埃狂舞。
“沉舟的腿…”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刚才在楼梯口骤然煞白的脸和额角渗出的冷汗。旧伤在这样湿冷的雨夜里,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反复刺入他的骨骼。每一次细微的抽气,都像鞭子抽在她心上。她必须快,再快一点。
手电光扫过角落一堆覆满厚尘的杂物——破旧的藤椅、断裂的屏风,还有一只眼熟的樟木箱子。心猛地一跳,那是母亲当年陪嫁之物!她几乎是扑了过去,指尖拂开箱盖上厚重的尘埃,呛得她咳嗽起来。箱盖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带着岁月粘稠的阻力被掀开。
没有相册。只有几件褪色的婴儿衣物,一个干枯的香囊,散发着极淡的、几乎被时间吞噬的草药味。一丝微弱的失望刚浮起,手电光无意中扫过箱子侧壁内部靠近底板的一个角落。
那里,一个不属于樟木纹理的、冷硬的金属物件,被一种近乎透明的强力胶死死粘合在箱壁内侧的阴影里,伪装得天衣无缝。只有那一点极其微弱的、规律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幽绿指示灯,在尘埃的覆盖下,如同濒死毒虫的眼睛,极其缓慢地闪烁了一下。
苏念辞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不是普通的电子元件。那冷硬、精密的线条,带着工业设计的冷酷美感——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它被如此隐秘、如此恶毒地藏在她母亲的遗物里!
嗡——
大脑深处仿佛炸开一声尖锐的蜂鸣,眼前骤然一片惨白。不是幻觉,是记忆深处最残酷的回放。
刺耳的刹车片摩擦声!金属扭曲撕裂的尖啸!玻璃瞬间炸裂成无数锋利的星辰!还有…还有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铁锈般死死糊在鼻腔和喉咙里!母亲最后那声模糊的惊呼被巨大的撞击声彻底吞噬……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苏念辞猛地捂住嘴,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石墙上,灰尘簌簌落下。胃里翻江倒海,她俯下身,干呕不止,眼泪混合着冷汗汹涌而下,灼烧着脸颊。
**就是它!** 这个冰冷的、毫无生命的小东西,就是那场精心策划的谋杀的关键一环!它像一个恶毒的幽灵,潜伏在母亲最私密、最温暖的记忆容器里,年复一年地向外发送着信号,操控着死神降临!
是谁?是谁把这样肮脏的东西放进来的?!
恨意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不是那个只会躲在角落哭泣的苏念辞了!她猛地直起身,眼中再无泪光,只有一片焚尽一切的冰冷火焰。她迅速从贴身小包中取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设备——霍沉舟给她防身的微型信号分析仪。指尖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将探测端对准了那个幽绿的指示灯。
屏幕疯狂闪烁,瀑布般的数据流倾泻而下。她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一行行代码如同她此刻汹涌的杀意,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追踪!反向入侵!**
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疾走如飞,一行行命令符跳跃而出,如同她此刻汹涌的杀意,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凶狠地扑向信号流另一端潜伏的阴影。
分析仪的屏幕骤然爆出刺目的红光警报!一个坐标,一个距离——信号接收源,竟然就在这幢风雨飘摇的霍家老宅之内!而且…正在高速移动!位置显示,对方正从三楼的西侧走廊,急速向楼梯口靠近!
有人来了!就在楼上!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她猛地掐断了分析仪的连接,毫不犹豫地伸手,指尖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狠狠抠向那个如同毒瘤般黏附在母亲遗物上的发射器!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金属的瞬间——
“滋啦——!”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电流爆鸣毫无预兆地炸响!那幽绿的指示灯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道妖异刺目的强光,亮得如同地狱睁开的眼睛!紧接着,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伴随着缕缕青烟猛地腾起!
那装置的核心部分,竟在她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毁、塌陷、碳化!精巧的结构瞬间化作一堆扭曲焦黑的废渣,只留下边缘一点被高温熔融的、看不出原貌的金属残骸。一股诡异的、带着铁锈味的焦糊气息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像死亡本身的味道。
苏念辞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离那团尚有余温的焦炭只有毫厘。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自毁程序!** 对方启动了远程自毁!
她晚了一步!这唯一的、致命的物证,就在她眼皮底下化为了乌有!
是谁?!是谁在楼上?是那个操控一切的幽灵?是那个在她母亲遗物里植入死亡的人?
巨大的挫败感和被戏耍的愤怒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发冷。她死死盯着那团丑陋的焦炭,牙关紧咬,尝到了口腔里弥漫开的血腥味。不行!不能就这样结束!
她猛地俯身,不顾那残留的灼热和刺鼻气味,指尖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在那堆扭曲焦黑的残骸里飞快地拨弄、翻找。滚烫的余温灼痛了皮肤,她也毫不在意。突然,指尖触碰到一个极其微小、边缘锐利的硬物!
一块芯片残片!只有指甲盖的四分之一大小,边缘被高温烧得卷曲发黑,但核心区域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幽光,像垂死萤火虫的最后一点挣扎。它的背面,沾着一抹暗红——是干涸变质的血迹?还是高温熔融的某种涂层?
苏念辞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口!她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世界上最脆弱的珍宝,用指甲尖极其轻柔地将这枚滚烫的芯片残片撬起,来不及细看,迅速用随身携带的密封证物袋装好,紧紧攥在手心。这微小的残片,是她仅剩的、可能通向真相的钥匙!指腹下,那坚硬的触感硌着皮肤,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
就在这时——
“嗒。”
一声极轻微、带着水渍的脚步声,从她身后那扇通往一楼主厅的厚重木门外传来。声音很轻,在暴雨的掩护下几不可闻,却像冰锥一样精准地刺入苏念辞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末梢!
不是霍沉舟!他腿伤严重,上下楼梯不可能如此轻捷无声!
有人!就在门外!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苏念辞猛地屏住呼吸,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骤然拉紧,僵硬地贴在冰冷的石墙上。手中的手电筒被她以最快速度熄灭,地下室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纯粹的黑暗。只有她狂乱的心跳声,在耳边如同密集的鼓点,震耳欲聋。
黑暗中,听觉被无限放大。她能清晰地听到门外那人极其细微的、放缓的呼吸声。他甚至可能正将耳朵贴在冰冷的木门上,倾听着门内死寂的黑暗。他在确认什么?等待什么?那沉重的木门,此刻成了隔绝生死的最后屏障。
时间仿佛凝固了。冰冷的石墙汲取着她身体里最后一点温度,紧攥着证物袋的手心却一片湿滑粘腻,分不清是冷汗还是雨水。那枚滚烫的芯片残片,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掌心,也烫着她的神经。
门外的脚步声停住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苏念辞甚至能听到自己睫毛颤动时刮过空气的微响。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而上,勒紧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抑制住牙齿打颤的冲动。大脑在黑暗里疯狂运转:逃?往哪里逃?这地下迷宫般的杂物堆是唯一的遮蔽。搏?她赤手空拳,对方是男是女,有无武器,一无所知!
就在这令人崩溃的死寂中——
“咔哒。”
极其轻微的一声脆响。不是门锁转动的声音,更像是…某种金属物件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声音的来源,竟然是从门缝下方的阴影里传来的!
苏念辞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是什么?!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带着甜腻气息的、冰冷的白烟,如同一条诡异的毒蛇,无声无息地从厚重的木门底下那道狭窄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透了进来!
那白烟在漆黑的地下室里显得如此突兀,它没有迅速扩散,而是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的性”,贴着冰冷的地面,缓慢却异常执着地向她藏身的角落——那堆杂物和她母亲遗落的樟木箱子方向,蜿蜒蔓延而来!
甜腻的气味钻入鼻腔,带着一丝麻醉神经的眩晕感。
苏念辞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窟。
**是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