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舱在深海中无声旋转，像一颗被遗忘的金属泪滴。
霍沉舟的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嗡鸣不止。他勉强撑在控制台前，感受着关节深处传来的剧痛——那是氮气泡在血液中沸腾的警告。为了将更多氧气留给苏念辞，他早已将自己的供氧量调至生存极限以下。
还剩...两小时...他艰难地读出显示屏上的数据，声音沙哑得几乎辨不出原音。
苏念辞躺在简易医疗床上，呼吸稍趋平稳。那支意外洒落的抗体竟然有部分通过皮肤吸收，暂时延缓了她的毒性发作。她微微睁开眼，立即察觉到霍沉舟的异常。
沉舟？她试图起身，却被他轻轻按回床上。
我没事。他嘴角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但额角的冷汗和泛青的嘴唇背叛了他的言语。
突然，他身体猛地一颤，右手不受控制地痉挛，重重砸在控制面板上。一阵刺耳的警报随之响起——舱体平衡系统遭到意外撞击。
别动！苏念辞惊呼，看见他试图用已经不听使唤的手去操作控制台。
霍沉舟咬紧牙关，改用左手艰难地输入指令。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滞重，仿佛在黏稠的胶水中移动。他知道这是什么症状：减压病已进入第二阶段，神经系统开始受损。
是那只章鱼...他盯着外部监控画面，声音断断续续，它又回来了...带着同伴...
苏念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倒吸一口凉气。舷窗外，数条巨大的触手正缓缓缠绕上舱体，吸盘紧贴玻璃，留下令人作呕的黏液。最可怕的是，其中一条触手上竟然固定着一个熟悉的装置——林兆远实验室的追踪器。
它们是故意被引来的...她瞬间明白过来，林兆远即使死了，他的计划还在继续...
霍沉舟点头，左手艰难地启动防御程序。一阵低频声波从舱体发出，窗外的触手猛地收缩，但很快又适应了频率，更加用力地收紧。
舱内金属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氧气系统受损...霍沉舟看着警告提示，眼神一沉，泄漏速度...太快了...
他们剩余的氧气本来就不足以支撑到水面，现在更是雪上加霜。霍沉舟快速计算着，得到一个令人绝望的结果：最多还能维持四十分钟。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紧急备用氧气面罩——全舱只有一个。
听我说，他转向苏念辞，语气出奇地平静，等会儿我会启动紧急上浮程序，冲击力会暂时驱散那些生物。当舱体到达150米深度时，压力变化会让舱门有20秒的可开启时间...
苏念辞立即打断他，你别想让我一个人走！
念辞，他深呼一口气，关节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这不是请求，是唯一的生存方案。你的伤势需要立即就医，而我...他顿了顿，我的减压病已经太严重了，即使上岸，也可能终身残疾甚至...
即使那样，我们也一起承担！她抓住他的手臂，眼中闪着泪光，你忘了前世了吗？你抱着我的尸体发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绝不会再让我独自面对任何危险！现在你却要我做同样的事？
霍沉舟浑身一震，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是啊，他曾在她冰冷的遗体前发誓，若有来生，定要与她同生共死，绝不让她孤单一人。
但正因为他记得，记得失去她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他才更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正因为记得，所以我选择让你活。他轻声说，右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颊，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突然，舱体剧烈震动，一条触手打破了侧面的照明灯，碎片四溅。霍沉舟本能地将苏念辞护在身下，一块尖锐的金属片深深划入他的背部。
他闷哼一声，鲜血迅速染透白衣。
沉舟！苏念辞惊叫，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脸色。
没事...他勉强支撑着，看来...时间不多了...
他艰难地移动到控制台前，左手快速输入一连串代码。逃生舱突然开始高速旋转，同时释放出最大功率的声波。外面的生物暂时被击退。
就是现在！他拉起苏念辞，将紧急氧气面罩强硬地戴在她脸上，然后推向舱门方向。
我不要！她挣扎着，泪水模糊了视线，霍沉舟，你不能这样！我们说好要一起的！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如海，藏着无尽的爱与不舍：活下去，念辞。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不会真正死去。
舱门开启，海水涌入。他最后推了她一把，看着她被弹出舱外，向上浮去。
霍沉舟瘫倒在舱内，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嘴角泛起一丝满足的微笑。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减压病的痛苦似乎也渐渐远离。
就这样结束也好，他想。至少她安全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一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他震惊地睁开眼，看见去而复返的苏念辞正奋力将他往舱外拖。
她竟然回来了！在生死关头，她选择回到他身边！
你...他想说话，却被海水呛住。
苏念辞眼神坚定，将氧气面罩按在他脸上，然后指向不远处——一个紧急浮标正在发光，那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但就在他们奋力向浮标游去时，黑暗的深海中，突然亮起数点红光。一个个机械追踪器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形成一个致命的包围圈。
最可怕的是，其中一个追踪器发出了熟悉的、本应已经消失的声音——林兆远的声音：
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让你们逃走吗？
声音通过水下传声系统清晰传来，带着冰冷的笑意。
苏念辞紧紧握住霍沉舟的手，两人在深海中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与决绝。
红光越来越近，如同深海中的嗜血鲨群，悄无声息地收紧死亡的包围圈。